母親節到了,在FB看到詩人教授余光中〈今生今世〉(母難日三題之一),此詩提到
「但兩次哭聲的中間啊/
有無窮無盡的笑聲/
一遍一遍又一遍/
回盪了整整三十年/
你都曉得,我都記得/」
「你都曉得,我都記得」,孩子對於母親的記憶,永遠不忘。
我也說一下已辭世母親的真實故事。
春天卻遲到了,往年於清明前後即紛紛綻放的百合花,今年卻遲遲無有音信,直等到五月天才轟地盛開。
百合長在菜畦邊沿,初始只是一瓦盆雜在隨意傾倒的土壤裡幾瓣殘碎鱗莖,菜畦裡甕菜、芥蘭仔、花椰菜、小白菜……一年四時,花花草草更替,倒是菜畦邊沿這叢百合任它蔓延,暗地裡坐大,數年後經過一個說是四十年來難有的寒冬,煙火爆發般一開上百朵,佇足下風處數十公尺遙,周身盡皆浸沐於花香。
記憶母親有一雙靈巧的雙手,雖然手部有因受傷的痕跡,但仍無礙母親認真做菜的專業能力。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我嘻嘻笑告訴母親,汝有古早時代一个聖人講的「不居功」的美德。回答我的卻是,我是一个粗魯俍,汝講者个,我聽無啦。但嘴角有笑文文,兒子誇她呢。
已辭世的母親是個粗人,在家中頂樓種下花草,一瓢水往下澆,盆裡的日日春百日草圓仔花,枝枝葉葉便往旁欹斜,我跟在後頭一一扶正,嘴裡嘀咕著也毋較幼秀些。母親回答,哪有些个米國時間,等一下就企起囉。也對,每天這些草花不都立得直挺挺地等著被澆水。母親隨手將水桶水瓢交付予我,一轉身進進出出又去行薛西佛斯永無止盡的勞役。
母親有容人助人之大肚量,也非常孝敬他的母親–阿嬤,願意付出給周遭親友,他是一貫道的虔誠信徒,甚至義務每天做蔬食愛心便當給一位素不相識的年輕人道親,連續六個月就算無回饋也無怨言,問我會為什麼這麼印象深刻,因為數十年前,是我幫忙親送愛心便當給這道親年輕人。
母親也遭遇父親兄弟的學歷歧視,過年除夕不煮菜把母親當煮菜傭人也不尊敬,但母親不會犯下歧視高學歷的重複錯誤,反而是認認真真把補校唸完(母親小時候為了其家庭做童工而犧牲課業),不識字卻能努力學習,考上專業丙級廚師技能證照,後來我獲得國立大學博士學位,學力遠高於歧視母親的父親兄弟,這也是一種為母親遭不當歧視的超越性平反行動。
頂樓花圃這幾十年都是母親澆的水。父親對養花蒔草了無興趣,我在種花則如母親所說,僅出一隻嘴。
這一間房子是幾代人住幾十年的老房子,興建時敲敲打打,當時幫助母親購房的大舅舅(母親的大哥),每天能搬運一百公斤以上的水泥,水泥工人徒手一掀摧枯拉朽般一張天花板便給揭了開去,漫天塵灰與灰塵,當年我常是幫助大舅舅拿電鑽,發現術業有專攻,拿電鑽工作也需要專業知識和技術,不然手部和肩部會受傷……
母親晚年喜歡看卡通和玩筆電的新接龍小遊戲,音響開得細細地看卡通,我湊過去張望,不一會兒她便找個藉口起身去照看鍋裡飯菜、浴間待洗衣物,為的是將遙控器交給我,其實我只是想與母親靠近些, 有時和母親作伙看新聞。
早些年,在輔大讀書(我大學是念輔大中文系,後來獲得國立台灣師大教育博士),當母親和父親來輔大,我特別招待他們去吃學校附近最好的素食餐廳,我坐在餐桌前面和父母親對視,我當面微笑說你們的好日子來了,後來初出社會,母親還會提醒我吃飽一點穿暖一些,工作多年後她也不說了,大概知道我不會虧待自己,反倒偶爾叮囑,儉省些,存一點娶某本。我喔喔幾聲敷衍過去。一通電話一分鐘講完,母親不逼問什麼,我也不說。
母親啊母親,回國後,我已行動關心阿嬤(你的母親)每個禮拜連續三年不斷,做到你當時的託夢叮嚀,希望能行動關心到阿嬤一百零一歲,記得母親說什麼啊,我輕握伊的手,一個物件對應一個事件,一個象徵對應一個命運,工工整整,伊沒跟我分辯,沉默,我自身在伊耳邊輕語,母親,我以你為榮,你的堅持毅力我也同樣繼承,我要用你給我的肉體重返榮耀,各種行義行善幫助台灣這個國家,包含投入防治台灣恐龍家長危害社會國家的政策議題,因為台灣這個國家是台灣人的母親。
文.張天泰
(政治工作者、教育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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