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廣播電台》製作推出一系列以轉型正義為主軸的節目--「開放歷史」;透過歷史學者、政治工作者、文史工作者等,以口述的方式,講述威權、白色恐怖時代的感人故事,紀錄台灣人為民主自由奮鬥的經驗與歷史。《新頭殼》取得央廣授權轉載,讓大家進一步了解過去這些鮮為人知的歷史和故事。

今天要介紹的也是一位1960年代的政治受難者,他是與陳映真同案的畫家吳耀忠。

吳耀忠被稱為「戒嚴下的台灣左翼畫家」。他是台北縣三峽人(今新北市三峽區),1937年出生、1987年過世,家中環境不錯,父親是留日牙醫。當時三峽有位非常有名的畫家,那就是留學日本東京美術學校的李梅樹,吳耀忠拜李梅樹為師學畫。李梅樹最為人所知的是他耗費長達30-40年的時間,整建三峽祖師廟,包括雕刻、浮雕等廟內的工藝都細心修復,李梅樹也是一位寫實主義畫家,擅長畫仕女圖、人像。

吳耀忠家裡兄弟姐妹眾多,但由於父親是牙醫,家裡環境還不錯,但是他的第一隻畫筆,是父親製作假牙模型時的所用的石膏齒模,他小時候就在三峽老街騎樓的石板地上作畫。而他也因為跟李梅樹拜師學畫,打下了很好的素描基礎。

吳耀忠與住在隔壁鄉鎮鶯歌的陳映真是很好的朋友,兩人年齡相當,也都唸台北成功中學初中部,兩人跟其他同學一起參加過1957年因抗議「劉自然事件」而到美國大使館示威的活動。那段時間,他也與一些朋友偷偷閱讀並共同討論左派禁書,他們從初中到高中都是很好的朋友。後來吳耀忠就讀台灣師範大學藝術科,畢業後留校當助教。

然而1968年發生了「民主台灣聯盟案」,他跟許多朋友因為交換閱讀中國30年代左派小說家的作品,被捕入獄,在景美看守所待了七年。吳耀忠因為有繪畫天份,所以被安排在警總景美看守所的手工藝部畫蛋殼。每次採買雞蛋後,敲破一個小洞,然後用針筒將蛋白和蛋黃取出,其他的難友就知道,今天又有蛋炒飯可以吃了,蛋殼彩繪後就送出看守所販賣。除了彩繪蛋殼之外,看守所內沒有國父孫中山的相片,也是找吳耀忠來畫,而吳耀忠因為有繪畫天份,也比其他受難者多了一些特權,例如:菸、酒從不間斷。也因為如此,後來在不得意的情況下,導致他酗酒成性。不過,家中的兄弟姐妹並不希望別人說他是因為喝太多酒,才很早就肝病過世。

坐牢後,吳耀忠仍然用繪畫來實現他左翼思想及對現實的關懷,他曾經在1978-1981年擔任「春之藝廊」經理,在那段期間,他有相當突出的表現,推出朱銘的作品,也展出過228事件受難者陳澄波的畫作,過去沒有人敢展出他的畫作,還有礦工畫家洪瑞麟的作品。此外,還有一些比較具有社會關懷意識作家所出版的書及小說,例如:好友陳映真的作品《將軍族》、《第一件差事》,還有王拓的小說《金水嬸》這些書的封面,都是他的畫作,他都是用現實主義的手法,素描底子深厚,當時遠景出版社出版的許多書,封面幾乎都是由吳耀忠所繪畫,也因此,他也留下來70多幅代表性的作品。

吳耀忠一再強調「藝術必須要服務人民」,所以在他1987年肝病過世後,家人將他的作品全數捐給位於台中市的國立台灣美術館,館方也幫他出了一本畫冊。2010年時,我跟幾位朋友在景美人權園區,做了三個展場的白色恐怖介紹,其中之一是白色恐怖受難的作家及藝術家,裡面也有展出吳耀忠的畫作,他被認為是台灣戰後現實主義的代表人物。他在還未坐牢前,就曾經是60年代「台灣省美展」、「台陽美展」得主。

2009年,國立台灣美術館接受吳耀忠家人捐贈的吳耀忠作品之後,曾經舉辦「人與歷史的關懷─吳耀忠捐贈展」並出書,但是,因為書裡蔣勳提及吳耀忠是因為酗酒過多病逝,引起吳耀忠妹妹的不快,所以不希望這本書再流出去,這也是令人覺得困擾的地方。

作家季季曾經寫過一本書《行走的樹》,裡面談到60、70年代時,陳映真、吳耀忠、還有季季的先生─聯合報記者楊蔚,他們經常在丘延亮家中聚會,大談左派思想與中國統一,後來被人密告,而告密的人就是楊蔚。楊蔚因為50年代就被認為思想有問題,曾被抓去感化,後來被警總控制,要求他揪出藝文界裡面有左派思想並時常聚會討論的人,陳映真等人因此被抓,這就是所謂「民主台灣聯盟案」,這些人被指控思想左傾,並對中國大陸寄予厚望。

吳耀忠的一生其實蠻消沈,但是他還是一直關心勞動底層的弱勢民眾,他留下的除了過去沒有公開的作品之外,他的畫作因為經常送人,所以相當分散,因此,還在徵集當中,還好他畫了70多張遠景出版社出版的書籍封面,這也是台灣很難得關懷社會底層勞動者身影的作品。

不過,有一件有趣的事,那就是吳耀忠的好朋友陳映真的白色恐怖作品《山路》要發表時,他主動要求幫忙畫封面,但是,陳映真堅持不要,不知是否因為陳映真認為吳耀忠從小到大跟他在一起,所以才會坐牢,而且他的作品封面也幾乎都是吳耀忠所畫,他不想再拖累吳耀忠。是不是如此,我不知道,不過,《山路》最後還是沒有用吳耀忠的畫,這一點很奇怪。

吳耀忠是一位性情中人、個性率直,直接表達他對社會底層勞動者的關懷,也認為藝術就是要服務人民,這一點是吳耀忠給人的鮮明印象,所以也有不少研究文章,直接認定吳耀忠是「台灣戒嚴下的左翼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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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映真著作《將軍族》封面及為吳耀忠畫作。   

陳映真《第一件差事》封面也是由吳耀忠所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