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車業旗手姚振祥,以「古魯」為名默默寫詩數十年,其詩作,有詩人的細膩,卻又凌駕了制約詩人的條條框框,這無非與他的經歷有關,他農家出身,以黑手身分進入台灣汽車產業,工作謹慎且慎謀能斷,他擁有一顆敏銳洞察細節的詩人之心,所以,他的職涯人生,伴他節節高升,終以實力坐上「裕隆集團」副董事長職位。他是成功企業家,無怪出手的詩作就是與眾不同。

詩是「表達」與「釋放」內心情感的語文藝術。遵循「意象疊加」及「句式節奏」而追逐精練、抽象,又令人費解語境的創作者作品相當普遍。能流露淺白不矯情,不無病呻吟且接上地氣,還帶著誠意而贏得讀者認同的詩作,則多半是具備生命歷練的詩人。

誦讀詩人古魯(本名:姚振祥)的詩作,早成為一種性靈陶冶,他的詩能引我入勝,全在平實裡所隱現的亮彩,其詩作不見千篇一律,總能在寫實多變中挨上新詩格律的邊,擲出不按牌理出牌的個人風格。古魯詩的文字語境,常有眷戀、珍惜、纏綿,懷揣著親情、友情跟愛情,或科學、或玄學,或牽起新生、茁壯與死亡,他的詩,即便游移在抽象與具象之間,呈現的,盡是萬物有靈的一沙一世界。

古魯的詩,有詩人的細膩,卻又凌駕了制約詩人的條條框框,這無非與他的經歷有關,他農家出身,以黑手身分進入台灣汽車產業,工作謹慎且慎謀能斷,他擁有一顆敏銳洞察細節的詩人之心,所以,他的職涯人生,伴他節節高升,終以實力坐上「裕隆集團」副董事長職位。他是成功企業家,無怪出手的詩作就是與眾不同。

正因他身分的雙重性,造就出詩作的特質根基,能夠極其生活化地將工業化的冷峻、人性深處的溫暖情感融匯於詩句中。從2004年第一本詩集《珠緣浮雕》開始,到2016年《母親的河流》面世,戀戀赤足鄉土、顧念慈幃情懷、體悟生活工作,他書寫的詩作,在現代詩美學與敘事技巧上,都隱含著深刻的實驗效果,透過他獨特的身分經驗,締造出一種屬於職場邏輯與生活詩意直覺的奇妙交織。

在新作《骰子與葡萄交織的舞會》詩集中,依稀見到西方現代詩的身影,特別是象徵主義和後現代詩學的技法。輯二「跳躍」〈艾克爾温泉〉中的詩句,「手機程式借屍還魂」、「微不足道的玫瑰」,這種片段式敘述與高度意象化的語言,根本挑戰了詩句的線性敘事,讓詩作跳躍間找到生活碎片裡的真實與荒誕。而輯三「書亦非詩」更展現出對詩本質的哲學思考,類似模糊詩與非詩界線的探索,在法國詩人馬拉美(Stéphane Mallarmé)與瓦勒里(Paul Valéry)作品中常被討論。如〈詩是打破沈默的開端〉,「詩被冷漠地聆聽/然後/我抱著命運的音符開始閱讀。」其句式是一種詩學反思,同時探問現代詩的意義及存在價值。

夢境意象似貫穿詩集的主軸之一,在輯一「貝瑟爾卡之夢」中顯得尤為突出。「夢」被書寫為現實的延伸與逃逸。如「那夢像五月之花般離去」,藉由自然意象反應時間的短暫性和不可挽留性。這些夢境,既來自詩人的內心深處,也富含機械工廠環境對無序秩序的映照。

因為工作背景,無疑讓所寫添入更深層次的辯證性。於輯五「工作的樂趣」中,螺絲、焊接與車輛組裝等象徵符號陸續出現,這等開放結構、語言節奏的非規律性及抒情敘事的交融,恰恰符合艾略特(T. S. Eliot)「客觀對應物」理論與惠特曼(Walt Whitman)慣用的多聲部語言。像〈檢驗員〉透過三位檢驗員的觀察和陳述,逐層打開對車輛狀態的檢視,最終升華為對「我們之間有許多氣體在流動」的哲思。這種在環境中挖掘詩意,看似呼應工作過程的多樣性,實則是在邀請讀者參與詩意的再創造。

輯四「芬芳的雜想」描繪了都市的荒蕪、個體的孤獨,以及人類在日常與精神層面的掙扎。如〈我住的城市〉以醫療隱喻,揭穿都市的停滯與修補無力,〈小於一〉把詩視為命運與科學的連結。輯七「柔和的月光」用細緻情感構築了愛情、生命與時間交織的詩意世界,其大量音樂性語言和具象化畫面,賦予抽象情感鮮活的生命力,如〈外套〉「粉紅色的雲彩正在油漆天空」、〈出口〉「草莓吐出的露絲緩緩加長」,盡在浪漫與神秘間喚起無窮想像。

詩集之最莫過輯六「暗電流」,以流動的歷史感、死亡悖論、多元意象與碎片化敘事,堆起生命本質與存在的微妙張力。歷史似暗流潛藏,滲透個體記憶與集體經驗,〈龍吟〉中「寒風、江月」屬歷史的不可抗拒,「死亡」在〈手術台上的月光〉和〈一生的衣服〉裡,化身無形的裁縫,娓娓細訴生命與消逝的荒謬契約。〈葬禮〉凸顯人與環境的緊張關係,〈發黃的臉書〉則反思科技下的孤獨與迷失。輯六的語言濃烈,意境深邃,猶如徘徊生命的荒涼與希望,在詩意深淵裡窺見微光。

《骰子與葡萄交織的舞會》是一本完整的現代詩實驗紀錄,古魯以其獨特身分和視角,將機械邏輯與詩的無序性作有機結合,孕育出既理性又感性的語言,挑戰了詩歌的定義,也為現代詩注入嶄新的創作泉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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