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海邊的旺季,電視裡的民眾說:「現在下海就像下餃子一樣。」即使知道現在是人潮前仆後繼前往墾丁的季節,我和伴侶還是偷閒的前往。先抵達恆春落腳,租了機車騎往核三廠附近看海,平日的墾丁越來越多遊覽車駛過,以前被稱為私房景點的海灘也開始變成觀光景點,我們只能繼續往國家公園內騎,最後停在一個因為地勢不適合浮潛所以人潮比較少的岸邊。

 

那個岸邊有喪失已久的美麗,所浸之處皆是魚,礁石內有滿滿生機,即使周圍還是有不少如我的觀光客,我還是有誤闖他人之地的愧疚。反而對那些已被殘害殆盡的海灘,我的心還沒有那麼大的震動。那些被消費殆盡的浪,帶來的多是枯枝和死去的珊瑚,海洋不斷的沖刷和洗淨,仍無法消化我們人類也無法消化的殘骸,我們今年所去的那個小海岸,到明年就不是我所見的樣子,人類還是會無止盡的向內開發,直到岸邊成為只能讓人類停留的消暑勝地。在那個美麗的岸邊,我沒有停留太久,每個停留都讓我愧疚,我只是個觀光客,短暫貪圖眼前的海和那都市阻擋的潮濕海風以及那浪浪的聲音。

 

繼《迷蝶誌》及《蝶道》2本散文集後,吳明益在花蓮開始寫水,在花蓮的他離水近,於是將幾年沿水步行觀察和記錄付諸於紙本,出版了散文集《家離水邊那麼近》和小說《睡眠的航線》。閱讀的途中好似聽到那浪聲,透過書中的眼睛,我能感受海風將我吹拂的濕黏,冬天的海邊人潮零星,冰冷的海水終於和我們隔了距離。我看到的海不是暑季的海,是吳明益的海和我記憶中的海產生的交織。我喜歡的海是冰冷宏壯的,有難以靠近的礁石和凶狠的白浪,水和岸都要凶險才好。但比起水本身,我更愛有他的岸、濕黏的海風和即使看不見海洋仍有的浪聲。

 

「如果把我的形象擴大來看,人類隨著掌控自然界的力量增加,有時也會自以為是地濫用『神的意志』。從人類開始『馴化』動植物開始,就已經在運用演化的力量創造一個自己認為更有利的生存空間。」-《河口在遠方》,吳明益。

 

這2年開始靠自己謀生,跟金錢掛勾久了卻覺得人類建構出的社會越來越奇怪。最快賺錢的方式是錢滾錢,想要有安身立命的地方就買房子,因為人類需要的空間很多,我們只能跟人類以外的物種說聲抱歉,我們會幫你們蓋間動物園,或是你們好好當我們的玩伴,但阻礙到我們就只能撲殺,因為野生的動物很危險、有病菌、妨礙安寧、造成髒亂…但對除了人類以外的生命體來說,人類才是阻礙到生命維持平衡機制的存在。有人會說我們存在的這個星球很殘酷,兇猛的地震和海嘯撕裂了多少人命,但生命有其狂喜和可憎的地方,這也是許多人都知道的,微小的我們無法保護山和海,只能獻出有盡的金錢和勞力,期待微小積聚成海。

 

作者:曾儀靜

 

(編按:新頭殼網站與高雄獨立書店「三餘書店」合作,每星期五固定推出書評。)

吳明益所拍攝七腳川溪上游一座鋼筋外露的殘破攔砂壩,花蓮的七腳川溪曾是條野溪,經過整治後的溪岸和溪床都已水泥化。圖:三餘書店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