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台灣棒球界的「女團熱舞應援」越來越熱門,甚至在國際間爆紅,讓本土球迷多了一項買票進場看球賽的理由。但也因此棒球界現在最夯的問題就是:你是本質球迷?還是啦啦隊粉絲?

就拿現在「韓籍最強外援」的李多慧粉絲效應來說,2023年李多慧首度抵台應援的第1年,總共出席了22場球賽,平均進場觀看球迷約7,967人,比同年台灣職棒的平均單場觀眾人數,多了將近2,000人。

到底是職棒附設啦啦隊?還是啦啦隊附設職棒?眼前的這個例子就更能證明了。即將在11月13日至18日,於台北舉行的「2024年第三屆世界12強棒球錦標賽」的B組預賽,將在台北大巨蛋與天母棒球場兩地開賽。

世界棒球排名12強的6支國家代表隊:台灣、日本、韓國、澳洲、古巴與多明尼加,將在比賽中爭取爭取2席晉級東京巨蛋決賽的名額。

由於大巨蛋可容納的觀眾量比天母球場多,主辦單位為了票房考量,就將有台灣地主隊參賽的5場,以及傳統台灣球迷最關心的日韓大戰,這6場比賽都安排在大巨蛋。

至於其他8場純外國隊與外國隊的比賽,就被安排在天母球場。本來大家都以為,這8場在天母球場舉行的比賽,入場人數將稀落到會讓這幾支外國隊難堪,不料主辦單位竟「放大絕」來救場。

官方社群7日公布,為了讓5位台灣球迷熟悉的韓籍啦啦隊員安芝儇、趙娟週、南珉貞、李皓禎以及MINGO(朴旻曙),在大巨蛋應援時不知該為台灣還是韓國加油?

因此主辦單位這幾天將安排她們全都在天母棒球場,為其他5支外國隊應援;而大巨蛋6場比賽,則將全數將由台籍啦啦隊應援。

消息一出,啦啦隊粉絲的購票意願大增,紛紛在網路上留言,請問大巨蛋要在哪裡退票?或是詢問天母要在哪裡買票?會不會到最後天母的票房比大巨蛋更好,就看啦啦隊粉絲的死忠程度了。

當然,這一「救天母票房放大絕」,確實讓本魯出自內心的佩服主辦單位。他們比富有的邦爸爸還會做生意,球隊戰績雖然2266,啦啦隊生意卻8888。

不過鄉民們也因此對鍵盤小五郎有了另一個靈魂拷問:棒球用女團熱舞來應援,真的是韓國人發明的嗎?還是台灣以前就有?其實從台灣史來看,以前台灣不但有棒球女子啦啦隊,而且來應援的還都是舞廳裡的紅牌舞女。

為何大家認為女團應援源自韓國?

根據媒體報導,職棒最新加盟的第6支球隊台鋼雄鷹,為球隊應援的啦啦隊新軍Wing Stars,主打的就是隊中重金禮聘來的韓籍啦啦隊外援,不像其他5隊只是加盟後進場應援,而是成團起就由韓籍成員安芝儇和朴旻曙,分別擔任應援和表演總監。

操盤Wing Stars的桂田文創總經理謝汶芳,在受訪時就表示:「台灣應援文化源於韓國,自家又是後進隊伍,考慮到職棒啦啦隊市場已經成熟,又看到李多慧帶來的影響,因此希望利用韓式應援突圍。既然從零開始,我們就是從根基把韓式的這套學習過來。」

其實不只是謝總經理這麼認為,很多資深體育記者,在報導啦啦隊新聞時,也多次提到用女團熱舞啦啦隊為棒球應援之風起源自韓國。

1990年3月17日台灣棒球史上的首季職棒聯賽開打,應援風格與日本職棒類似,就只是大鼓、小號跟汽笛喇叭,再配上像是大力水手或是無敵鐵金剛的歌曲,觀眾隨著節奏揮動加油棒與吶喊口號。

之後職棒受球員簽賭及放水的連累,觀眾入場人數越來越少。2012年Lamigo拿下總冠軍,但進場人數卻不增反減。平均主場進場人數從3,016人下滑到2,280人,比聯盟平均進場人數2,433人還少,進而讓Lamigo開始思考,該如何優化看球體驗,提升觀眾買票進場的意願。

2013年Lamigo效仿韓國職棒,組織女團熱舞來應援,成功的讓觀眾進場人數從2,280人,上漲到5,901人,隨後幾乎都維持在7,000人左右,超越聯盟平均。之後其他各隊也紛紛仿效,組織女團熱舞來應援,因此韓國是女團熱舞啦啦隊的應援始祖。

但從台灣史的角度來看,女團熱舞應援是韓國還是台灣發明的?還是要從高雄新田路上的雪莉舞廳,老闆許漢水為了第1屆高雄4大舞廳棒球公開賽,請各舞廳在球隊以外,還要另組組舞女啦啦隊應援,藉以刺激恩客進場為球隊捧場的往事說起了。

為何被稱為高雄「4大舞廳」?

「大世界裡面有一個瑞城,瑞城裏面住著一位皇后,皇后的女兒叫雪莉。」老一輩的高雄人,應該都聽過這個就戒嚴時代江湖上關於「4大舞廳」的豐功偉業。

高雄的舞廳非常多,其他像是華園、金龍、金手指、奧斯卡、金麗凰、金鳳座、奧斯卡、西江月、八克拉、國王、紅中、琴麗、萬能、星河、太平洋、喜相逢、金塔、香華、豪客……再這樣寫下去,絕對超過100家,但這些舞廳大多「有實無名」。

因為舞廳算是特種營業,要繳納的稅及規費太重。所以除了六合路皇后舞廳、新田路雪莉舞廳、青年路世界舞廳與中山一路瑞城舞廳,這4家早期已經登記合法的大型老字號舞廳,其他舞廳大多只是用餐廳名義登記,即使面積更大,舞女更多,但在法律上依然是掛羊頭賣狗肉的地下舞廳而已。

4大舞廳不僅是合法營業,舞廳裡的小姐都超過百位,而且標榜的是有樂隊現場演奏,不是放唱片而已。為了展現樂團的氣勢,所以要舉行「樂師杯」棒球比賽,證明舞廳的規模有多大。

因此高雄4大舞廳的龍頭雪莉舞廳,在台灣舞廳史上的重要性,其實還不如台灣棒球史。鄉民們現在去檢索就會發現,後來改名雪麗舞廳後,老闆林依芳2005年還出過自傳《癌症不是絕症:林依芳的抗癌傳奇》,紀錄她抗癌20多年的心路歷程,被稱為高雄商界的奇女子。

無奈大環境已經改變,現在會去舞廳的客人越來越少,砸大錢改裝還是無法挽回生意,林依芳在2008年不堪虧損而尋短。

之後由日本返台的黑道楊雙伍接下經營權,一面降價推廣,一面請藝人來表演。但客人是來找舞女跳舞,不是看藝人跳舞,舞廳生意始終拉不起來,終於在2011年關門,如今已改建成商城。

這些網路上都可以檢索的雪莉舞廳史,本魯就不詳述,但關於雪莉舞廳與棒球及啦啦隊之間的歷史,那就是鍵盤小五郎的守備區了。

許漢水應該得諾貝爾和平獎吧?

台灣棒球史的「北謝南許」,謝是謝國城,許則是許漢水,高雄雪莉舞廳的創始人。他熱心資助棒球運動,事蹟在台灣棒球名人堂裡也都有收錄。

1924年生於高雄的許漢水,日治時代加入高雄日東商船會社棒球隊,戰後成為台電棒球隊的1壘手,1953年代表台灣棒球隊赴菲律賓比賽。許漢水經營的白金漢大飯店(現統茂大飯店),很多在高雄舉行的棒球賽,隊職員都住在這裡。

1969年6月8日,台灣在前1年的「紅葉神話」鼓吹下,決定組隊參加在美國威廉波特舉行的世界少棒賽。但戰後由於國民黨重視籃球而打壓棒球,電視不轉播棒球比賽,大多台灣人根本不懂棒球規則,即使讓大家免費入場看球,很多人也看不懂。

高雄市舞廳商業同業公會理事長許漢水,為了推廣棒球運動,讓大家都看得懂報球。就找了4大舞廳,還有金都樂府及藍寶石歌廳,合辦「高雄市第1屆樂師杯」棒球表演賽,在高雄市立棒球場一連舉行8天。冠軍由雪莉舞廳獲得,亞軍為世界舞廳,季軍皇后舞廳。

但「樂師杯」棒球比賽,球員的知名度不夠,媒體也沒興趣報導,以致達不到推廣棒球的效果。第2年許漢水就放大絕,舉辦「高雄市第1屆4大舞廳棒球公開賽」,還要求各家舞廳都要將店裡的紅牌找來,組織啦啦隊熱舞應援,果然就成效顯著。

1970年10月16日《經濟日報》第8版報導〈高雄舞廳公會 昨起賽棒球〉:

「高雄舞廳業同業公會所組成的第1屆理事長杯及第2屆樂師杯棒球賽(15日)起為期七天在高市棒球場舉行。昨開賽典禮由該公會理事長王主玉主持,王理事長在致詞中,呼籲娛樂業界要重視業餘運動鍛練體魄。

高雄市四家舞廳之董事長及總經理,均親自率領各該廳之選手,及由舞小姐組成之啦啦隊到場助陣。啦啦隊之服裝別出心裁,其中以雪莉舞廳之白寬邊帽,白上衣及白色之喇叭褲最為突出。

首場為世界舞廳對皇后舞廳,4比2,世界隊勝,次場為雪莉對瑞城,12比0瑞城隊勝。」

舞女啦啦隊熱舞應援,這一招果然撩起了台灣人對棒球的熱情,也引發媒體的重視。雪莉舞廳老闆許漢水這一項創舉,當時台灣應該提名他角逐諾貝爾和平獎吧?

1988年許漢水中風,2001年去世,直到2017年才入選第五屆台灣棒球名人堂終身奉獻獎。但許漢水發明用舞廳紅牌組織女團啦啦隊,為棒球比賽熱舞應援的偉大貢獻,就很少還有台灣人記得了。

1970年10月16日《經濟日報》第8版報導高雄雪莉餐廳老闆許漢水,發明用舞廳紅牌組織女團啦啦隊,為棒球比賽熱舞應援的剪報。(作者提供)   圖:管仁健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