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台灣投入「學術研究」的經費甚巨，科技部近五年（2017～2021年）核定補助基礎研究的專題計畫，總經費就超過新台幣489億元，且台灣學術期刊文化的好壞，直接影響台灣的科技國力，也關係到台灣各領域高階人才的培育，而其中論文產出為學術研究的具體表現，筆者長期投入教育論文寫作和研究，發現了一些根本性的問題，筆者先說一個故事。

  現今學術期刊文化，已出現以審查通過率過低的流行現象，甚至開始以格式評定文章品質和作者學術能力的絕對標準。          

  審查員：「這篇文章的文章格式不對，標點符號要這樣用才對，作者連標點符號都寫不好，那內容一定很差。」

  期刊主編：「這篇文章的作者是諾貝爾獎得主，這標點符號用法是他的特色，他提到審查不能捨本逐末，用格式去判斷內容是錯誤的審查方法，只會因此荒謬的八股思想埋沒更多的科學人才，不要再用標點符號和格式來評斷文章的品質，關鍵是科學研究的內容成果。」

   承接此故事，因筆者為教育博士，故以台灣教育學門為例，臺灣教育學門這些年來普遍採用的論文寫作格式，幾乎所有教育類期刊、專書與博碩士論文，均規定採用APA格式， APA格式係指美國心理學會 (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發行的出版手冊（Publication Manual）對於論文寫作，所訂定的一套格式，而此格式也成為「教育研究法」課程中重要的學習內容，教育學門研究生必須認真學習它。採行此格式確有其有益處，然而，APA格式畢竟只是美國某學門的一種規範，臺灣教育學門將之奉為「標準」，成為學術期刊發表、論文口試、審查的重要項目，此種現象正透露潛在但巨大的問題，如同房間裡的大象（Elephant in the room），是一種不敢反抗爭辯某些明顯的問題的集體迷思，而筆者先就學術論文寫作者的經驗，點出其問題所在。

  首先，學術論文重視學術自由，任何企圖強制的統一標準，更是徒勞無功且終難逃流於形式主義的弊病，APA格式為美國心理學會發展出來的規範，因此在內容上係以美國學術發展需求為則，台灣學術採用APA 格式，在內容規範上直接照本宣科，未能充分考量台灣學術發展沿革及需求，容易產生國情差異使用之限制。例如引用文獻之作者的編排方法、作者英文姓名不一貫以及同姓名作者的辨識問題，一直困擾著引用西文或翻譯的研究者。

  再來，筆者以教育哲史論文的寫作經驗來談，不適合的學術論文形式/格式將阻礙知識內容完善周延的表達，英國教育學家赫斯特（P. H. Hirst）所言不假，他提到每一獨特知識形式都有其獨特的邏輯結構，具有其獨特形式。他將知識區分為數學、人文與自然科學、美學（文學與藝術）、歷史、道德、宗教、哲學等七種不同的知識形式，並指出以上各種知識形式具有不同的獨特概念、概念本身的結構及檢測標準方式，而各種不同的知識形式藉由不同表達方式，進而被組織成各類專業的知識場域，更具體來說，知識內容與書寫格式是不可分的相得益彰的關係，獨特的表達和書寫形式是凸顯知識內容本身獨特形式表徵的一環，不適合的形式將阻礙知識內容完善周延的表達，在教育哲史論文的寫作過程，因為哲學歷史論述常需引用大量文獻佐證，  學術論文中知識命題（propositions）或陳述（statements）和文氣的連貫並不會有二元對立衝突，但不適合的格式設定會阻斷二者結合，但採取APA 格式於文中括弧註明出處的方式，一方面常妨礙行文的流暢性與文氣的連貫，一方面亦不利文獻本身相關內容的深入說明，或易產生過度簡化引用，或模糊焦點，或扭曲原意之缺失，實對整篇論述的完整性有所負向影響。

  最後，筆者以一個隱喻故事做結尾，希望透過此故事，讓台灣學界意識到審查格式本末倒置的問題嚴重性，此故事如下。

在學術界，尋找智力超高或者具超越常人特殊能力的天才神童，仍是熱此不疲的遊戲，最近開始有徵集神童重賞一千萬美金的招集令，大筆的經費投入一直不手軟，甚至開始和網路直播媒體合作尋人節目。找了一個禮拜，重賞之下必有回音，有位李姓孩子直接來直播節目應徵，一開口就說：「我就是神童。」，這孩子約十二歲，身高中等身材偏瘦，眼神銳利有鷹勾鼻，頭部很大，最特別的是其眼神如火，炯炯有神，彷彿有他心通，可一眼把和他對話的人其內心企圖全部看穿。

  於是直播節目主持人張教授，特別請在學術界享譽多年，圍棋段數高的袁院士前來和神童下棋，沒想到六十歲的袁院士竟然連輸十二歲的神童十局，到第十一局，神童為了展現自己能運用高智力控制勝負的本事，故意讓自己輸了一局，連輸的方式都能精確控制，在場眾人無不驚歎。

  李姓神童也和直播主持人張教授提出自己有預測未來的能力，眾人皆以為小孩子童言無忌，只是高智力的孩子在畫大餅，當吹牛大王罷了，於是張教授到隔壁攝影棚和樂透開獎節目，拿了一組樂透專用的亂數抽獎機，在直播現場讓神童去預測，結果令眾人無聲，因為所有的亂數都被神童全預測中。

  後來主持人張教授靈機一動，從公事包拿了一篇最新的學術論文給李姓神童看，想測試李姓神童在學術閱讀的敏銳度，李姓神童看了幾眼「格式」，隨口問了: 「格式最終目的是提高創造力還是助長形式主義?」，講完便離開直播現場。

文.張天泰（教育博士、政治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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