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音樂家莫札特
 
每次參加此類聚會,就巴不得餐廳突然停電、淹水,好讓那位總喜歡考大家「你最崇拜什麼人」的老兄閉嘴,因為他早擬好一套華麗說詞,只是想藉由你準備不周的答案,去襯托他接下來的高談闊論有多博學多聞,他說話時眼睛看著你,目標卻盯著同桌女生,在你掉入他精心策劃的陷阱後,全場男性就看他一個人表演。
 
相信他從小念書,絕對不會在課堂上啃雞腿、吃便當,姍姍來遲還趴在桌上睡大覺,讀書、看雜誌、聽音樂非「原文」不取,以求日後能用英文演講,泡妞時無往不利,古有漢兒學得胡兒語,站在城頭罵漢人,今天淵博的知識外加流利的英文,再糊上一層身分地位的驕傲,更讓他永遠覺得高高在上,不卑不亢。
 
我被問過一個問題,「你喜歡莫札特嗎?」、「你欣賞莫札特哪一部作品?」本人音樂素養奇差,仍停留在「洋人始終一個樣」的程度,諸如莫札特、海頓、貝多芬等,從來只聞其人,兜不準其作品,對方見我詞窮,還以為我故意做球給他,立刻脫口而出轟咚一部古典音樂史。
 
事隔多年,我帶著昔日恥辱前往莫札特的故鄉奧地利薩爾茲堡(Salzburg),且花了七塊歐元,在莫札特先生的故居神遊,坦白說,這對增進音樂鑑賞力沒什麼幫助,倒是天才音樂家的坎坷背景,相當引我入勝。
 
例如以他神童的超凡能力,音樂創作出類拔萃,固然粉絲其多,戀情無數,卻娶了個勢利眼妻子,該女庸俗、愛錢、沒內涵,不管家務還揮霍無度,把先生嘔心瀝血的作品,沿街跳樓拍賣,神童再神,不過一株任憑榨乾的搖錢樹。
 
莫札特六歲起隨父親在歐洲各地表演,十年有成,名聞遐邇,獲王公貴族賞識,但當年宮廷音樂家彼此勾心鬥角,莫札特才氣縱橫,可不諳此道,一生浸淫音樂世界,無奈敗給殘酷的現實,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在經濟拮据下過活,直至35歲英年早逝。
 
即死那年,某晚有一穿黑色披風男子,突然上門請他寫一部「安魂曲」,莫札特以為男子是死神化身,恐是預告自己大限將至,但為五斗米只好含淚作曲,而黑衣人實為一名專拾人牙慧的不要臉伯爵,擺明要脅窮困潦倒的莫札特為他創作。莫札特最後果真用這部未完的安魂曲(後由弟子代為完成)為自己短暫的生命標上休止符。
 
 
莫札特在這棟黃色建築出生
 
天才的傳奇,死亡章節更免不了戲劇性。音樂大師下葬當天,倒了個死人楣遇到大風雪,送葬人不得已隨手將他埋在一處不知名墓園,本想等風雪過了再善後,結果隔天任誰也無法確認棺木究竟葬於何處。因此今莫札特之墓,只專資紀念的墓碑罷了。
 
認識莫札特不是音樂系學生的專利,對音樂一竅不通如我,恍然得知莫札特生平,照樣也可心有戚戚,對本人知識的開通、視野的長進,不能說沒有裨益。一名老師問報考醫科的學生「你崇拜的醫生是誰?」前提似乎已設定醫學系學生好像就只能崇拜醫生,如果學生回答「我沒有崇拜的醫生,但很欣賞莫札特」,算不算文不對題?
 
關於「史懷哲是哪一國人?」這問題又好像學生得先搞清楚自己偶像的國籍,才有資格崇拜。那不如也請問音樂系學生,莫札特死後屍體埋在哪裡?難道會因為答得出莫札特是哪國人,但死不知處,就說他不能以莫札特為典範,還是說偉人下葬的地方不重要,國籍卻很了不起?據我明查暗訪,發現很多亞洲人認識莫札特,喜歡他的音樂,但對薩爾茲堡一無所知,當一個人的名聲蓋過一個人的出生地,我們便很難從知不知道他是哪國人,去判斷夠不夠格崇拜他,乃至有沒有以他為典範。如果真要問這種問題,崇拜哪位醫生的下一句,也是問「崇拜他什麼?」,而不是「他是哪國人」。
 
以忘了某人出生某國,推論此生不讀書、無典範,就像責備學生背不出中國沿黃河流域七八個省究竟分別出產什麼一樣無聊。台灣教育向來教人以聖賢為師,道理是好的,但學貫古今中外,其作用多半誇耀學識、泡馬子,或罵學生。
 
至於台灣的國家音樂廳蓋在中正紀念堂一旁;散步放風箏要去國父紀念館;學校大門口矗立蔣公銅像;一片慈湖墓園硬要稱乎兩蔣「陵寢」;據聞曾以「壓不扁的玫瑰花」一文流傳文壇的楊逵,其故居在都市計畫中被規劃為殯葬用地。從小活在這種世界,而有學生說最崇拜的醫生是國父孫中山,也就不足為奇。有老師對這答案不滿意,認為現在學生缺乏閱讀習慣,心中才會沒有任何典範人物。薩爾茲堡居民以此地有莫札特紀念館為榮,如有學生說他崇拜莫札特,相信當地老師一定很開心。一個紀念館裏的人算不上典範人物,不對勁的應該是這座紀念館,不是崇拜者。而這又是另個問題了。
 
課堂上啃雞腿、吃便當,姍姍來遲還睡大覺,且不識史懷哲,以本人盱衡周遭友人經驗,日後也許還是得付出點代價,但這代價仍遠不及上課正襟危坐、目光炯炯有神,卻崇拜蔣經國、崇拜胡錦濤。
 

莫札特故鄉薩爾茲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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