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佔中9/28正式開始後,許多人都將其各方面與台灣的太陽花學運做比較,其中最核心的便是組織動員部分。太陽花當時以立法院為中心,有包含NGO、學生等不同層次的決策小組,媒體鎂光燈也集中在少數人身上。香港雖也有學運領袖,但他們仍不像太陽花擁有對運動的主導權。「去中心化」讓香港佔中能撐到現在,同時也暴露出許多問題,這場運動能否如同太陽花一樣光榮地「出關播種」,關鍵不是學運領袖,而是香港政府和每一個香港人。
香港佔中行動今(16)日邁入第19天,從週一(13日)早上開始,香港警方便持續地以「取回政府財物」、「防止示威民眾受傷」等理由進行「非清場」地拆除佔中人士路障行為,期間不但有警察把示威者推到暗處痛毆、10多名警察對示威者拳打腳踢;上百名戴口罩疑似黑社會人士加入反佔中行列;也傳出有人以3小時2000元港幣的酬勞,請計程車司機到場聲援反佔中。
現在的香港街頭一片混亂,衝突則集中在佔領區金鐘和旺角。很多人都在問,「到底佔中什麼時候會結束?什麼時候會被清場?」但在群眾運動理,這樣的問題始終很難回答,特別是在「去中心化」的佔中行動中更是。
佔領中環運動從去年初就被「和平佔中」的佔中三子(香港大學法律系副教授戴耀廷、香港中文大學社會系副教授陳健民及基督教傳教士朱耀明)提起,直到今年9/28因為港府對聚集在立法會外的數萬民眾丟擲87枚催淚彈後,正式啟動並受到國際社會高度關注。其中由8間大專院校學生會組成的香港專上學生聯會(學聯)秘書長周永康、副秘書長岑敖暉以及年僅18歲的學民思潮召集人黃之鋒,算是這次運動的學運領袖。將他們與太陽花學運領袖相比其實無太大意義,因為兩個運動脈絡還是不同,不過就號召力來說,佔中學運領袖對運動的掌控權確實是低於台灣的太陽花領袖。
3月的時候,如果直接去台灣立法院青島東路或濟南路上問太陽花的參與者,「你是被林飛帆或陳為廷動員來的嗎?」當然沒有人會傻傻地回答「對」,都會講說他是根據自己的自由意志自發前來,但在台灣脈絡下,這就如同選舉的時候問人「你是泛藍還是泛綠?」多數人都會回答「我不藍也不綠,我是中間選民」,但到了投票的時候,會投藍的還是投藍,會投綠的還是投綠。
但這件事情在香港的街頭卻有點不太一樣,金鐘現場許多物資站或牆上就貼著「沒有大會,只有群眾」的標語,實際找人來問,他們都會強調是自發前來,若稱呼他們是「志工」,有人甚至還會生氣地強調「我們不是志工,是市民」,就好像台灣去年洪仲丘事件而出現的「公民1985」,曾帶領了一陣子「我不藍不綠,我是白色公民」的風潮一樣,香港人也不願意被貼上「被動員」的標籤。
被問到如果學聯要求撤退會不會接受?一名特地從台灣飛回香港聲援佔中的學生就不滿地說,在沒有跟政府要到東西前,「學聯有什麼資格叫我們撤退?街頭都是我們(市民)守下來的」。另一位高小姐也批評,佔中三子講說要佔中已經講了大半年,現在都沒人要聽他們說話,且比起還是學生的黃之鋒,佔中三子出來更令人覺得好像是要牟取什麼政治利益,「警察丟催淚彈的時候,他們有在現場嗎?」
這種反領袖的情節,去金鐘、旺角或銅鑼灣現場問每一個人,幾乎都會得到類似的答案。然而,學聯、學民思潮和和平佔中確實也是從運動起初至今浮上檯面、可具名的團體,香港人當然也不是完全地反對。另一位30日開始來到現場的黃先生就說,他雖然不會全盤接受學聯的說法,但也不會去反對學聯,「畢竟學聯已經比香港政府好太多了,且跟政府談判也是他們去談」。
這種「我支持你只是因為你比政府還好」的論述,當然也曾出現在許多太陽花參與者身上,只是台灣人在路線上的表態更加多元,「我不支持政府,但也不想支持你」的一群程度較為激烈者,最後就產生了像「賤民解放區」的產物。當時也有許多人批評學生打著民主的旗號反服貿,但立法院決策小組(甚更指林飛帆、陳為廷兩人)卻都自己做決定,程序根本不民主;即便議場外舉行過幾次參與者的「公民審議式民主」的討論,仍是宣誓大於實質效果,因為完全影響不了運動決策。
最後,在太陽花佔領議場的最後一天,當林飛帆和所有人坐在一起時,他還拿著麥克風無奈地說,有人批評決策小組不民主,「但我們比馬英九民主多了……大家都不滿意被帶領,但卻又期待有人指出一個方向」。日後,陳為廷同樣也自嘲運動是「鎂光燈集中少數人邪惡的太陽花」,並對這些指控多次表達不滿,還認為若採香港這樣「去中心化」模式,反而會產生許多問題,像是誰可以代表運動?誰能跟政府談判?陳暗指太陽花當時「中心化」實在是不得不為之。
與太陽花的「決策中央集權」不同,佔中常被說是「去中心化」的運動,事實也是如此,旺角、銅鑼灣、灣仔等據點是市民自發佔領,甚至當黑社會開始進到旺角,和佔中民眾發生衝突時,學聯當時呼籲民眾撤退,卻沒有人願意離開旺角。作為運動「代言人」的周永康等人10日時,也只能低姿態地「請求」市民讓出金鐘道,作為跟政府要回公民廣場的籌碼。
到底「中心化」好還是「去中心化」好?用在不同脈絡會有不同效果,若直接將佔中「佔領商業繁榮區」的這一套直接移植到台灣,回憶427反核團體號召佔領忠孝東路,最後被鎮暴水車清場的情形,不難想像若忠孝復興、信義商圈被佔領10幾天無法通行會發生什麼情形。反之,若香港人真的有一個實質領袖可以被一起追隨,難保不會被港府或北京摸頭,然後追隨者跟著慢慢瓦解。
可以確定的是,香港佔中「成也遍地開花,敗也遍地開花」。佔中可以撐到現在就是因為「去中心化」,因執政者沒有著力點,即便周永康等人被摸頭也是沒用,反而越摸頭越糟糕,只會有越來越多市民站出來反抗。
然而,港府從9日片面擱置與學聯對話後,以拖待變的態度相當明顯,目前香港警方也只是礙於佔領地點分散且警力不足,無法同時清場而無更強力作為;但只要繼續拖下去,等佔領人數慢慢減少,當運動面臨進退兩難時,佔中就會嚐到「去中心化」的苦果,因為沒人可以帶領運動前進,也沒人可以有能力要求所有市民退場,所有地方都將成為變數。
香港佔中能否破太陽花紀錄撐過24天?退場時能否像太陽花一樣,一聲令下,所有人排隊從議場走出來接受群眾歡呼、光榮地「出關播種」?關鍵絕對不是學聯、學民思潮或佔中三子,而是香港政府和每一個香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