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戒嚴時期政治受難者關懷協會榮譽理事長蔡寬裕於昨(5)日過世,享耆壽92歲。而蔡寬裕年輕時因目睹國民黨在228事件、以及劉自然事件中暴政,也讓他「台灣意識」在心中萌生發芽。他也曾因為小學同學李森榮散發台獨傳單、以及泰源事件,坐了10餘年黑牢;儘管他在出獄後遭受生活困頓,但他在好友吳鍾靈幫助下,開了鞋廠,並將其獄友接過來工廠工作。雖然蔡寬裕晚年身體狀況不佳,但仍積極推動轉型正義工作,並人權教育志工,為年輕世代講課與導覽,讓新世代能夠知道台灣民主得之不易,是經過血與淚的漫長路途而來。
根據新台灣和平基金會在「活著說出真相——蔡寬裕」的人物整理,蔡寬裕出生於大稻埕,由於父母離異和種種家庭因素,使得蔡寬裕童年是在台中生活。其中在1947年,蔡寬裕就讀台中商職(省立台中商業職業學校)時,正值二二八事件之爆發,蔡寬裕跟隨眾人遊行、與警察交涉等活動,且見證了台灣民間自主形成的「二七部隊」反擊國民黨軍隊的行動。不過後來國民黨對台進行一系列的清洗和鎮壓。而身為青少年的蔡寬裕,在台中體育場看到了國民黨軍隊槍殺被抓捕的人,讓年少的蔡寬裕極大的衝擊,難以理解代表所謂的「祖國」的國民黨軍隊為何可以如此的專橫、暴虐。
除了二二八事件給蔡寬裕帶來衝擊外,在1957年「劉自然事件」也讓蔡寬裕再一次對國民黨政府產生質疑。當時發生美軍雷諾(Robert G.Reynolds)槍殺劉自然事件,引發普遍民眾之憤懣,並開始攻擊美國大使館。當時身為東吳大學經濟系學生也對此次有強烈的不滿,因此便在課堂上批判台美軍治外法權和國民黨政府,但此舉也遭情治單位認為蔡寬裕鼓動同學罷課,並被拘押6個多月。
也因為這兩事件衝擊,也讓他開始有「台灣意識」,尤其蔡寬裕在大學時期時,因時常前往劇作家張深切所開的聖林咖啡館,在藝文沙龍與知識份子間的不斷對話下,覺醒內心「台灣意識」,並認為台灣人應當家作主,不要再被外來勢力操弄。此外,蔡寬裕在1959 年因「教育人員進修獎勵辦法」前往日本進修,也在去日本得途中接觸到廖文毅主持之「台灣共和國臨時政府」組織發展。不過蔡寬裕擔心有許多國民黨所派的調查局特務潛藏於廖文毅組織,因此,他選擇不加入廖文毅所創立的組織,也不接受任何任務指派。
不過他也沒有因此與台獨運動斷開關係,國史館館長陳儀深曾經對蔡寬裕進行口述歷史紀錄,蔡寬裕說,自從他出獄後,以及至在1961年蘇東啟案發前,因為工作的關係,經常自行開車南北往返,路過北港時常去找蘇東啟「秉燭夜談」,因此對於蘇案的細節及蘇東啟和李萬居之間的關係知之甚詳。而他也在1962 年5 月,因小學同學李森榮散發台獨傳單被捕,同時稱資料內容為蔡寬裕提供。所以遭調查局人員帶回問話,並經歷連續29 小時的審問後才准許回家。然而,調查局人員並不相信蔡寬裕,因此又去找蔡寬裕,並要求談話。然而,在不斷的疲勞審問和刑求下,於1962 年9 月蔡寬裕從調查局移送至軍法處。而在軍法處的日子,蔡寬裕對於陳智雄的離去感到悲痛欲絕。隨之,蔡寬裕也得知自己被判處10 年刑期,雖判決書之指控大多為虛構,但蔡寬裕坦然面對即將到來之冤獄。
在經歷判刑後,蔡寬裕先被押往新店軍人監獄,經過輾轉移監,最後才至台東泰源監獄。泰源監獄雖是感訓監獄,但既無教官的編制或教材,只是一種應付教育而已,裡面的犯人會去上課,是因為押房內過於悶熱,大家會利用上課時間出來透氣。監獄的態度似乎也明示著,「我們無法改變你們的思想,你們想要什麼是你們的自由,但是不要表達出來」。監獄的「擺爛」管理,給予泰源事件良好的準備空間。
當時,蔡寬裕與江炳興、鄭金河、陳良、謝東榮、詹天增、鄭正成等人一同關押於泰源監獄,而後者則被國民黨視為政治飯。這些擁有台獨意識之士,認為「若沒有人來發動,那麼台獨會變得沒有聲音」。所以為了讓國際相信台灣有獨立的要求,於事聯合長期被外省長官欺壓的本省籍軍、士官兵,共同策劃起義運動,奪取槍械佔領監獄,且聯絡當地原住民,在山區發動游擊戰,以此攻站台東電臺,發出「台灣獨立宣言書」,這也是「泰源事件」。
不過泰源事件也因監獄內「統」、「獨」之間的不信任,以及獨派陣營裡的領導權之爭等種種原因,使得起義最終失敗。而在事件落幕後,警備總司令部就發動鎮壓並接管監獄。儘管江炳興等人被捕且遭受刑求也不願供出參與人員,堅稱此事件是臨時起意的逃獄事件,為自己策劃,與其他政治犯、台籍軍、士官兵無關。
而蔡寬裕在前輩同伴的保護,最終倖免於死刑。但鄭金河、陳良、詹天增、謝東榮、江炳興等難友最後遭批示槍決,於1970 年5 月31 日從容就義。詹天增準備赴義之前,叮囑蔡寬裕「要活下來,以便為後人說出真相!」。而這句話,成為蔡寬裕《活著說出真相》的書名由來,為後輩講述泰源事件烈士們的事蹟。
雖然蔡寬裕理論上刑期就會在1972年服刑完畢,不過他後來遭政府莫名的延訓,使得蔡寬裕轉至「綠島指揮部新生訓導處」,並編入第六中隊再留訓三年,值至1975 年獨裁者蔣介石過世後,才因特赦而被釋放。
在長達13年的牢獄生活,蔡寬裕最終於1975年5月出獄,不過出獄後,仍遭受生活上的麻煩。不過在好友吳鍾靈的幫助下,蔡寬裕運用過去的人脈資源開設鞋廠,同時讓其他有相同經歷的難友,有安身立命之處。
蔡寬裕出獄後,除了和政治受難者保持密切聯繫外,也致力於推動政治受難者平反運動並參與民主運動。他長期呼籲在落實轉型正義的同時,也要積極從事白色恐怖文史工作,使政治受難者的故事不被歷史遺忘,並且擔任人權教育志工,替年輕世代講課與導覽,使新世代能夠知道台灣民主得之不易,是經過血與淚的漫長路途而來。
儘管近年蔡寬裕儘管身體嬴弱,仍積極參與如民間團體在2023年 10 月 30 日共同發起的「台灣不需要獨裁者紀念堂」行動,凸顯民進黨兩次完全執政的蔡英文政府轉型正義的怠惰。因為,八年來,蔡英文政府以社會溝通、尋求共識為名,為了勝選瞻前顧後,不願意貫徹轉型正義的政治意志,保留了台灣最諷刺與最大威權象徵─中正紀念堂。
白色恐怖受難者蔡寬裕出席519白色恐怖記憶日發起人大會。 圖:新台灣和平基金會提供
陳文成紀念基金會等75個民間團體2023年10月30日在蔣介石冥誕前一日於中正紀念堂前舉行「台灣不需要獨裁者紀念堂」活動,出席者包括政治受難者蔡寬裕等人手舉228事件以來許多受難者遺照。 圖:林朝億/攝(資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