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14日,核二廠2號機「正式」走入「除役」,或許反核人士額首稱慶,但又怕明天就會缺電。其實核二廠早就已經無法發電了,核一廠則在除役前4年就無法發電,產能利用率為零。相對40年的運轉執照而言,已經有10%的時間無法發電,核二廠也不遑多讓。

然而擁核派的則如喪考妣,彷彿明天台灣就沒電了,台積電也要駕鶴西歸(去美國),台灣也將陷於黑暗中,有些名嘴還怪罪核四公投沒過無法重啟,所以台灣會缺電。其實台灣從來沒有因為缺電廠而停過電,全都是管理不當而「停電」,再說一次,不是「缺電」。為什麼不論擁核與反核的人,為何如此恐懼缺電?缺電似乎是擁反核陣營的共識,只是擁核主張「以核養綠」,反核者則主張「以綠廢核」,雙方都以蓋更多電廠為前提,但各有擁護。在我這個資深擁核者 (註) 而言,看了30年的笑話。其實是我傻,喜歡說「國王沒有穿衣服」,提高各電廠的產能利用率,就會揭開假缺電的謊言,有人要倒霉,說電不夠,就可以蓋新電廠,聰明的人可以花差花差,只是搞不好就蹦出88顆子彈。

原本應一絲不苟的核電廠蓮花座「圍阻體」上,竟會出現裝了工人排泄物的寶特瓶,30年前蓋的人間極品的核四廠,100%不能運轉的核電廠,也會成為台灣缺電的理由,十分稀罕。 圖片來源:原能會網站視察報告。(現已被刪除)

雲端照片不斷喚醒我的記憶

我訂購了2個雲端存儲服務,一個是微軟的Microsoft 365,和Google One,每天這兩個應用就會提醒我去年的今天,或若干年的今天我的照片,我從2013年開始,去過福島8次,2020年3月因疫情而停止;但是我有數千張輻島的照片在雲端,每到過去輻島的月日,就會不斷提醒我幾年前我在福島做了什麼。包括2013年6月,和宜蘭縣長林聰賢、立法委員田秋堇去福島,同行的還有賀立維、朱學恆等。我的記憶力不算好,也不算壞,但是雲端上的照片總是為我過去做過的一些事「劃重點」,希望能夠擺脫家族阿玆海默症的病史,我總還能記得為311人類最大的核災做點什麼。

有人說,金魚的記憶力只有3秒,才能快樂的在金魚缸裡活著,3秒游過來,3秒游過去,每次都像到了新的地方,也不會想起還在自己拉的屎尿中快樂的活著。在賴聲川的「那一夜說相聲」中,李立群說,記憶不好的人比較快樂,因為他不會記得欠別人錢。現實生活中,人對於難過的事,傾向遺忘(主動或背動),才會比較快樂。就像228假期,旅遊景區人滿為患,高速公路紫爆動彈不得,又有多少人會記得悲劇如何發生,我們未來要如何避免?

所有政府都忘了福島核災

一早8點半從東京新宿站西口的日產租車出發,我與竹林舍的4位工作者共乘前往福島,途中談到,現在還有多少人記得311核災,又有多少人從核災學到教訓,避免下一次核災,日本政府正把核電廠的運轉執行照從40年延長到80年。(台灣不是不想,而是過去40多年都不蓋用過廢核燃料的儲存設備,把40年的廢燃料都堆在只夠10年的燃料池中,廢燃料再也移不出來;就像把排泄物留在餐桌上,過了30多年桌子堆不下,大家也就別吃飯了。)台灣的核電還停留在70年前蓋房子不蓋化糞池的階段,如果你要上廁所不知道用衛生紙,吃飯不知道用餐具的人去吃國宴,是不是強人所難了?所以台電、原能會、經濟部只知道用70年前的核電技術,而不知道新的核能、綠能技術,去發展新世代的電力需求面管理系統,也是強人所難。蓋核一、二、三、四,工程管理上始終如一,工地沒有廁所,所以工人只好隨地方便,才會出現核四關鍵的圍阻體的水泥壁上出現裝了穢物的寶特瓶事件,曝露出核電廠施工難以理解的不文明現象。

老左的悠長記憶

此行的朋友包括竹林舍,和福島環境輻射監測計劃,除了武熊小姐外,其他都在70開外,他們都是日本60年代的老左派,日本大學的青木正已和中村順在1968-1969「全学共闘」結識,談到當年的學生運動,77歲的青木和73歲的中順,眼睛又重現50多年前的光芒,他們對日本共產黨都嗤之以鼻,因為共產黨也遠不如他們的左。「我們不相信政府和東電的輻射監測數據,所以我們就在2011年底開始每個月到福島來監測環境的輻射,並且採樣,並在當地用精密儀器進行輻射核種的檢測。」這些年來,他們每隔一段時間就製作出一張福島週邊各町的放射線分布圖,11年如一日。

福島週邊環境監測計劃都是70開外的老左,不相信政府與東電的監測數據,11年來持續每個月到福島週邊進行環境偵測和土壤輻射檢驗,製作出一張張市民自主的輻射分布圖,供想要回鄉的人參考。 圖:方儉

今天下午我們一共跑了4個地方採樣,然後就回到他們在當地居民的檢測工作站(原來是居民卡拉OK的活動場所),進行檢測,以了解核種。他們不但從東京開車4小時以上來此,同時每次採樣都十分認真,一絲不苟。先用鐵圈打下,接下來以膝蓋處測量,取3個讀數,再在接近地面測量,再取3個讀數。然後這個樣品再拿到實驗室檢測。而他們的檢測方式也不斷研發改進,日益精進。

我建議台灣的原能會、核研所、食藥署、全國認證基金會,應該認真向他們學習,不要認為台灣沒有人懂輻射檢測,就可以集體舞弊隻手遮天。只要比較一下台灣食品輻射檢驗公布的報告,和日本政府、民間公布的報告,與國際實驗室品保認證標準ISO 17025,高下真偽立判。

沒有記憶,就沒有選擇嗎?

和日本民間團體閑聊很愉快,我問他們對於日本政府促使原居民返鄉之事有何看法?他們回答,如果是像他們這種退休的老人,是可以回來,他們的工作也是給這些想回家的老人有個可信的返鄉指南,避開高輻射區。至於年輕人則不建議返鄉,更反對小孩回來定居。另外對於當地的食物的想法,他們則說如果是在當地,沒有選擇,就只能和當地人一樣,吃當地的食物,但回到東京,有選擇的情況下,他們是不會吃福島和週邊的食物。雖然東

京有些人很挺福島的小黃瓜和蕃茄,主動選購標示福島產的,但這是基於同情幫助災民,這也是他們的選擇。但前提是資訊要公開、正確,讓消費者有選擇的權利。

相對台灣消費者是有充分而正確的資訊嗎?有明確的標示與選擇嗎?如果金魚的記憶只有3秒鐘,在資訊充斥,而且假訊息、新聞泛濫,現在一般人類的「記憶半衰期」大概只有3天,只要過了10個半衰期,大概和自己無關的,該忘的都忘了,所以1個月,大眾的記憶只剩下千分之一的記憶(2 -10 =1/1024或2^-10)。像日本大地震、海嘯這種巨大災難,或許是100倍,12年也足夠遺忘了。同樣是「銫原子」,以銫-134半衰期2年,現在果然有些地方已經測不太到了,但是銫-137半衰期30年,12年後的今天仍十分明鮮,一測就有。

土壤檢驗的樣品一個個仔細稱重、包裝好進行檢測,完全是工匠職人精神,台灣相關檢測單位應該汗顏。 圖:方儉 攝

同樣是人,有人的記憶半衰期比較短,活得快樂無憂無慮;有人記憶半衰期比較長,只能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了。

這群人有著比一般人長的記憶半衰期,現在福島核災的後果還只是開端而已,可是大多數人都已經忘了,特別是在新冠疫情的衝擊過後。 圖:方儉攝

註:很多人都誤會我是反核者,錯了,我相信我比李敏、黃士修等擁核大將更擁核,我深入核電廠,30多年前還是菜鳥記者時,就參加3座核電廠大修作業,見習過反應爐歲修,學習國際原子能總署、國際輻射防護委員會、美國核管會的管制原則、標準與法規,我也稽核認證通過台電三座核電廠的Y2K,我一生的工作、嗜好,是為了更安全、經濟有效,不害人的核電,除役與核廢料處理。

作者方儉:公民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