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訊爆炸時代,社會亂象也多,如何處理複雜的人際關係,成為現代人每天必修的課題,新頭殼特別與台北市臨床心理師公會合作,推出三個專欄,由臨床心理師們執筆,為讀者們提供一塊心靈沉澱的園地,三個專欄刊出的時間分別為: 《愛情紅綠燈》: 每月 3, 13, 23 日刊出 《親情芬多精》: 每月 6, 16, 26 日刊出 《職場多巴胺》: 每月 9, 19, 29 日刊出

在電視劇<俗女養成記>,阿嬤對主角陳嘉玲說「雖然說你阿公對我是不錯,可是阿嬤做了六十年的陳李月英了,現在我也做到累了。我記得我小時候,我爸媽都叫我阿月,我朋友叫我月英,嫁給你阿公後,我的名字卻變成陳李月英,外面的人都叫我陳太太,要不然就是叫我老闆娘,或者醫生娘,也有人叫我陳媽媽。家裡面,他們叫我媽媽,你們叫我阿嬤。我也好久沒聽到我自己的名字了,阿玲,等哪天阿嬤懶得呼吸的時候,你要記得,把阿嬤的骨灰撒到大海里,讓阿嬤能自由自在,去當李月英好麼。」

這段台詞道出了在強調傳統性別角色的環境長大的女性,婚姻是經歷身份轉變,這樣的轉變不全然是不好的經驗,也許有先生的疼惜、有晚輩的敬重,但其中也帶著一種失落,一個沒有被完整的自我。在工作中,我有機會和一群七旬婦人來一場談論親密關係的懷舊團體,我感受到儘管渴望婚姻中的失落能被理解、被疼惜,但每每開始談起她們多顯露「不應該抱怨」的擔心,似乎說出在婚姻中的困擾是件不被鼓勵的事情。這樣的失落與擔憂是如何形成的?

無預期地與原生家庭情感斷裂

「媽媽說『結了婚就不要那麼常回來了』」事隔多年了,這些七旬婦人說起這句話仍是瞪大眼睛,我想像年輕的她們聽到這樣的話語該有多震驚。儘管是處在物資匱乏、重男親女的年代,身為女兒對她們而言仍然是受到保護的經驗,但結了婚之後,那個保護的羽翼瞬間收起,頓時那個讓她有歸屬、安穩的家沒有她的位置了。從身為妻子的一刻,被愛的女兒從此失落了,當有想要訴苦、被安慰的時候,「媽媽說『你婆婆會不會想,怎麼會遇到撿腳(閩南語,意為無用的)的媳婦』」說出婚姻的苦,可能換來責備或讓家人蒙羞的風險。

「認份」是不加思索地承接期待與責任

談起婚姻她們多提到了「認份」兩個字,接受現況的安排,盡好自己的本份。然而自己又是誰呢?自己能承擔多少呢?在來不及想清楚之前,早已被他人的期待、責任給淹沒了。「每天憨憨啊做,傻傻地過」不多想是他們的應變,只看著眼前的事情是最輕鬆的決定,多想怕是心疼自己,想遠了也只是無力。

我們在團體中陪著彼此撥開擔心,冒險地爬梳,多想一點「憨憨啊做」是在做什麼?「傻傻地過」又是害怕想起什麼?心疼自己什麼?在這場冒險中失落被看見了,對於自己在婚姻中的樣子有更完整的樣貌,有個成員這麼說「我在家裡看到媽媽就是很認份啊,也是這樣認份我才有機會去學校唸書的」,認份不只是辛苦,原來認份還是愛的記憶,有人曾經如此地愛著自己,認份也是愛的延續,持續把這樣的愛給家人。

當失落被安頓了,婚姻裡那些被愛與愛人的情節開始流動了,在團體的最後我讓每個人為自己的一生畫一幅畫,不同於團體的開始她們對婚姻的描述「一本流水帳」,我在每個人畫裡看見豐富的畫面和色彩,看見她們用不同象徵自己,畫出自己與他人的關係距離。<俗女養成記>的阿嬤,希望死後孫女把自己的骨灰灑向大海,以擺脫婚姻、身份的儀式,象徵著自己從婚姻中自由了。但也許在一切都還來得及之前,給予這些女性安心懷舊、整理傾訴的機會,讓失落被看見與安慰,讓自己在婚姻中樣貌更為清晰,也許在婚姻中也能開始自由了。

作者 林冠伶臨床心理師/萬芳醫院癌症中心/專長:伴侶諮商、情感議題、悲傷與失落、壓力適應 

(本專欄由新頭殼與台北市臨床心理師公會共同合作)

林冠伶臨床心理師   圖:林冠伶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