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理解中國房地產未來即將出現的巨大風險,或稱之為「大坑」,最好的比喻其實來自中國自己的另一項政策:一胎化政策。
這項從1980年代開始實施的政策,在初期被包裝成一種「解決人口爆炸、提升國家發展效率」的理性選擇,但等到進入21世紀後期,我們才逐漸發現這項政策的深層後果:極端的人口老化、勞動力嚴重短缺,導致整體社會負擔升高、經濟內需結構失衡。
而中國的房地產,其實也是走了一段很相似的路。
中國所謂的「拆二代」在台灣早就有歷史可回顧,就是因為家中房產或土地被政府徵收或改建開發,一夕之間土地﹑房產持有人變成擁有多套商品房,甚至現金的富二代。
但這個現象,對於我們台灣人來說並不陌生。回顧台灣1970至1990年代的都市擴張與土地開發歷程,我們也曾歷經類似的暴利循環,只是台灣有錢人都比較低調,不喜歡宣傳。
當時房地產商多半與農地地主合作,或是購地後與地主談分回條件,再興建高樓大廈。一位原本只有一筆農地的地主,透過合建獲得幾層樓甚至數十戶房產,身家馬上翻倍,這些人就是當年的「地主翻身組」,也可以視為「台版拆二代」。
但好景不常,當都市裡能開發的大面積農地與空地越來越少時,開發方向就從空地轉向已有建物的都市老屋,也就是現在我們常說的「老屋都更」、「危老重建」。
這一階段對建商來說,挑戰大幅上升。因為不像從前是整片土地自由發揮,如今得面對既有住戶協商、法規限制(如台灣的容積獎勵上限),以及重建高度與使用類型的複雜規劃。
而中國在近10年內也開始重演跟台灣目前一樣的場景,
根據台灣過去的經驗,3層樓以下的透天﹑4至7層樓的公寓(尤其是1960~1980年代的舊公寓)成為都更重建的主要標的。但開發商不再像以前一樣,只需要在總利潤上分回販售兩層樓就能回本,現在往往得蓋到18層甚至20層樓以上,扣除掉各種成本,才能賺到足夠利潤。
在這階段下,建商們往往在[取得共同同意老屋改建]的過程不光是耗時耗力,而且其利潤大幅地被壓低,已經不像過去能有很大的利潤。
因此,建商轉向另一個模式:養地。
也就是囤積土地,等待未來市價上升後再進行開發,以獲得價差與更高的投資報酬率。這類操作在台灣、新加坡、中國大陸都非常常見,尤其是政策放寬或預期土地開發利多前夕,更是炒作重點。
但不得不說,有趣的是中國在房地產開發上走的是一個非常極端的過程,並沒有經歷一個「穩健演進」的過程。相較於台灣還曾經歷過從4~7層房產的都市重建更新期,中國許多城市(尤其是三四線城市)直接從低樓層住宅跳升到15層以上的高樓住宅。
數學在怎麼不好的人也都知道,蓋20層跟蓋7層樓的,怎麼說20層樓的利潤絕對遠大過7層樓的。
這種做法其實也反映出中國政府與建商的雙重利益邏輯:一方面,地方政府依賴賣地來創造財政收入;另一方面,開發商在高樓集中度中取得最大化容積獎勵與規模利潤。
地方政府為了能賣出好價格,直接允許開發商直接建造龐大的住宅型的高樓大廈,用一塊農地﹑平房價格,直接狂飆20~30倍原先的土地成本價格。
但這樣的發展邏輯,隱含兩個極大的風險:
房屋品質與結構老化:大量高樓快速興建,施工品質堪慮。根據中國網路流傳與部分媒體報導(需注意此類資訊來源可靠度,部分為中國民間消息),其實我們可以推估許多建築實際壽命應僅約30~35年就會出現各種結構與管線問題。這也意味著,一旦30年一到,全國將同時面對巨量的高樓重建壓力。
無法改建的高樓困局:不像低樓層建築,可以靠分層增建或整棟拆除重建來進行改建,15層以上的高樓大廈要進行結構性改建,幾乎是工程災難。不僅成本高昂,還牽涉消防法規、結構補強、住戶安置等無數難題。
更大的問題在於,中國人口老齡化到來,人口開始短缺的情況,外加目前的房產早已經是中國人可以一人可持有兩套的數量,在供需失衡下,可以想像10年後房價只會呈現兩極化,人口集中的地方房價仍然可緩慢增加,但人口失衡的地方就算房價白菜價也不見得有人想住。
在這種情況下,3~4線城市住宅型高樓大廈是要如何完成[老屋重建]工程?相信哪怕1~2線城市都是有些困難。
那麼,最終我們要問的問題是:當大量15~30層的中國住宅進入「建物老化期」時,這些樓房到底要如何進行改建?更嚴重的是,根據中國官方未公布完整數據,但從中國建築行業專刊與地方政府披露的個案來看,中國高樓的都更法規遠遠落後於實際需求。
例如,中國現行法律尚未針對多層與高層住宅設立清晰的重建補償制度,也缺乏有效的協調機制來解決多戶之間的意見分歧。更別提資金來源與財務承擔問題,特別是在建商緩慢退出市場或者不像過去那麼積極性時,而大多數地方政府債務纏身至少要15年的時間的背景下,以貴州為例,這邊債務應該是超過40年才有可能還清的一天。
到底要如何撥出資金協助老屋重建?我個人是相對的感興趣,畢竟台灣也有很多老屋到了那個時間點需要改建,只是我們不像中國這麼的集中爆發,台灣政府﹑大學學者們應該要多關注中國的做法,然後從中找出一條適合台灣的道路。
總結來說,中國這波房地產的崩壞,不只是建商或市場信心問題,而是一整套體系錯誤導致的系統性風險。從過度倚賴房地產拉動GDP,到以「拆遷換財富」的暴利邏輯養出政府+開發商極端追求利潤做法,再到未來面對大量無法改建的高樓住宅,中國正走上一條極其危險且難以回頭的道路。
而這一切,早在台灣、日本的房市發展史中,其實都有蛛絲馬跡可供參考。但問題是,中國地方政府為了GDP的增量而選擇跳過那些「緩慢但健康」的過渡期,直接衝進「最大利潤、最快建設」的陷阱中。
中國未來的巨坑就是到底如何對那些15層樓以上的住宅型大樓進行[老屋重建],想必未來很多人都會面臨的財富縮水的現象。
(文章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Newtalk新聞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