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天清晨接到電話,張雨生在淡水出車禍了,打了電話向當時豐華唱片的高層求證,電話裡她疲憊的聲音證實了。

這段多年前的往事,因為今年金曲特別貢獻獎頒給了張雨生,重新被喚起,電視裡的張媽媽老了些,連張雨生的弟弟都已至中年,難以想像,他過世已經20年了。往事歷歷在目,當年還是線上的記者,有好一段時間,都守在淡水的馬偕醫院,等著那最後的消息。

那時張雨生炙手可熱,剛接連擔任張惠妹「姊妹」、「Bad Boy」兩張專輯的製作人,出車禍的Saab,還是他以「姊妹」的版稅買來的。多年後看來,人生充滿無常的弔詭,一直想在音樂上挑戰自己的張雨生,因張惠妹的成功,證明了他不只有想法,同時具備商業能力,卻在大展身手之際,人生戛然而止。

第一次見到張惠妹,就是在張雨生的記者會上,他推出「兩伊戰爭」的雙EP,一張是市場導向的選歌、一張是自己的創作,完全反應多年來他與唱片公司間的拔河。張惠妹在EP裡與他合唱了「最愛的人傷我最深」,唱片公司以「台灣的安室奈美惠」形容她,將某個稱號套在歌手上,加強記憶點,是那個年代慣用的手法,這樣的形容詞背後透露出,想將她塑造為會唱、會跳的歌手,如同安室奈美惠般。記者會上張惠妹怯生生的,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對她只留下淡淡的印象,一直到張雨生寫了「姊妹」。

1996年時,鮮少有人大聲公開自己的原住民血統,那時陳建年還沒以「海洋」得到金曲獎,原住民仍是社會上的弱勢,但張雨生看到了張惠妹身上的珍貴之處,這個來自台東卑南的小女生,從小成長在姊妹眾多的大家庭裡,卑南族原就是典型的母系社會,他針對張惠妹原生家庭特色,找來媽媽、姊妹們合唱卑南歌謠融入歌曲裡,「姊妹」唱出原住民自然、奔放、樂天的性格。

「姊妹」是為張惠妹所寫,改變了她的一生,改變了流行歌壇、其實也改變了台灣社會,原住民不再是隱而不顯的身份,反是種才華優勢。「姊妹」讓張惠妹忠於自己本色而發光、發亮,忍不住聯想當年張雨生因「我的未來不是夢」一砲而紅,被塑造成戴著大眼鏡、正向、陽光的有為青年,他自己肯定是不喜歡這個樣貌的,看看他後來寫的歌就知道,一直覺得張雨生比較像是個憂國憂民的歌手,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偶像。曾經在訪問的場合裡聽到他說,想報考台大歷史研究所,不確定最後他是否真去讀了,當下只覺明明已經是歌手了,幹嘛自找麻煩念什麼研究所,但這就是張雨生。

看著張媽媽努力唸著寫給張雨生的信,想著張爸爸還在世時,一向由他負責發言,張媽媽總是站在身後,向每個人點頭道謝,如今,連張爸爸都已離開好幾年。

如果沒有這場車禍,張雨生會不會從充滿書卷氣的歌手,搖身一變成為歌壇重量級製作人?或是在若干年後,成了對岸選秀節目力邀的評審?答案已不可知,畢竟張雨生已離去,只留下歌曲仍在傳唱。

今年金曲特別貢獻獎頒給了張雨生。   圖 : 豐華唱片/ 提供

今年金曲特別貢獻獎頒給了張雨生。   圖 : 豐華唱片/ 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