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基進黨主席王興煥如何成為一個獨左的黨主席,其背景為何頗引起大家好奇。說了你可能更嚇一跳,他在法國研究佛法16年,拿到哲學博士,怎麼會又選擇轉入政治的叢林?他笑著修正,說自己做佛學研究已經30多年了,不是去法國才研究的,法國只是最後一個階段,算是去做拿博士學位的研究。在法國之所以待16年也不是因為在佛學用功,法國的生涯總共做了三件重要的事情,政治、旅遊、再來才是論文。

說到王興煥,以「格瓦推」為筆名撰寫專欄;基進黨創黨黨員;接棒基進黨的新任黨主席,也許民眾較為熟悉寫專欄批評時政的他。王興煥在2013、2014年開始真正介入政治,其實他早年法國留學時,就已經關心政治、撰寫專欄。留學歐洲時,他從海外看見台灣在國際上的困境,集結一群年紀相仿的人,舉辦讀書會共同思考台灣未來,與會成員基進黨前黨主席陳奕齊等人,因此也出現了基進黨最初雛形。

然而相對政治的入世,他從前志業是做學術研究,甚至小時候有過出家的念頭。

專訪台灣基進黨主席王興煥。 圖:朱蒲青/攝。

國中偷溜過要出家

王興煥笑著分享小時候的歷程,談起國中時候,當時他認為生命最重要的課題就是死亡,那時他把世間一切當作是假的,人這一生就是為了對死亡的超脫作準備,所以立志要出家。想當然父母絕不會答應,因此有一天的早上在上學以前,忽然想要去出家,連要到甚麼地方都早想好,當時就打算去埔里出家。

然而出家的強烈願望,還沒踏上征途就被逮個正著破滅了,出發前就被媽媽逮個正著。他說那時候的確是想要出家,到後來慢慢少了這樣的念頭,卻仍不斷在佛學的研究上打轉,包括去讀體制外專業的佛學院,碩士論文也是做佛教哲學研究,去法國依然。

緣起性空

雖然在國中就嚮往過為佛學向外闖,王興煥說,自己屬於純粹專注在知識上學習,旋而談及他學習佛教的核心就四個字:「緣起性空」。他侃侃道出從佛學的理解到社會改革,其中撫慰當然也感到有矛盾,不過都能並行前進。

他認為現在所遭遇的一切,人生經驗的一切,這些現象都是「緣起」。這些「緣起」的現象,必須要認真、誠實、盡力去面對它、經歷它、處理它;一切的現象都有它的條件,就是所謂的「因緣」,「因緣俱足」,這個現象才會暫時存在,但是這個現象並沒有它本有的、不變的本質,所以說「性空」,它的體性是空的。

因此,他強調佛學並不是說這些人生現象都是假的,「緣起性空」必須要合在一起,離開了「緣起」,沒有單獨的「性空」。佛教講的「空」,不是離開了緣起緣滅的現象,來單獨講一個「空」的道理,如果是就執著於「空」了,也不對。他提到佛教裡比較不好的末流,詮釋上有走偏的地方,即是把世間的一切當作是虛假的,只有生命的超脫才是真實的。這樣的生命追求當然可以帶來撫慰,畢竟人生太痛苦了,若這些苦都是假的,就追求死後安穩的世界,超脫的世界;遭遇都是假的,不要太執著,要放下。
這雖然乍聽下雖然可以撫慰人心,卻會同時造成社會改革或民主化的逆流,因為一切的社會介入都不再被需要,遇到不公義也不需反抗,因為都是「假的」,不需要在「假的」上面那麼費力。所以只追求「性空」,就漠視了「緣起」,他認為是錯誤的。性空不在緣起之外,因此他說做出從政的選擇,說自己入世,但是卻絲毫不違和。

專訪台灣基進黨主席王興煥。 圖:朱蒲青/攝。

生命關懷的核心

若以他的條件,要追求一個舒適的人生,應該是輕而易舉,而來自於參與政治的動力為何
?王興煥說,動力來源不見得來自佛學,自己生命關懷的核心依然是佛學,兩者並不違背。他延續前述,從佛學上的「因果」,談起他何以認為需要為國家社會帶來改變,而非去尋求來世的安穩。

他認為「因果」是指,現在遭遇到的一切、看到的現象,可以把它視為一個結果。「因果」可以在任何事物想要達到的時候,這樣可以促進我們的積極性。因為任何的事物作為一個結果,一定有其原因,同時也可以作為推進下一個結果的原因。他認為,因果的真相就是「原因必定會推動結果」,如此而言「因果」真正的用意是在「因」上面做積極投資,在邏輯上可以達到目標結果的原因上去做努力,而不是安於一種宿命論。想要改變,不是靠求神拜佛,因為這不合「因果」。若覺得這個制度不公平,就盡可能投入,不論體制內的運作、政治壓力或各種遊說方法,這才是一個正確的因果關係。

他說:「如果要說我投入政治的動力,其實佛學讓我在面對政治的時候,即使是這裡面很險惡,或是說有時候壓力大,會讓我的情緒不安等等。佛學還是可以讓我稍微安穩,是因為有一個訓練。」

即使如此,他仍感嘆,知道這一切現象沒有一個固定不變的本質,就盡力去做,但是說真的,就算做成了什麼東西,它仍然是有限的。時間是有限的,因緣散了,就沒有了。

這就是「緣起性空」。他說了一個故事,故事裡一個法師做夢夢到老虎在追他,法師一直逃,老虎撲上來,他跑不掉,就嚇醒了。法師嚇醒的第一個念頭是,好險是一場夢;轉念一想就說,早知道是一場夢,何不在夢中做個人情給老虎吃了?所以既然知道它是個夢,那犧牲也無妨。

人生的一切都是夢,不是叫我什麼都不要做,而是既然是夢,那該捨的就捨,可以犧牲的就犧牲。他說,要促成他人成功,還是要把因緣聚足起來,所以要努力的做,促成它的成果。但他知道,它沒有一個固定不變的本質,所以不用太介懷、太疑懷,盡力就好,因此這還是某種宗教性在裡面。

台灣需要第二個本土政黨

2005年反反分裂法開始,他和陳奕齊在歐洲留學的學生集結起來;又碰到2008年馬英九上台,激起他徹底意識到一定得做些事情。2012年蔡英文在總統選舉敗選,2013年他們學成歸國,他和陳奕齊等人一起去見了蔡英文。

他說,他們始終從大局、從結構去思考台灣的問題。一開始,他們想到一個結構問題:國民黨旁邊有一個新黨,新黨才是急統,所以國民黨叫做「維持現狀」,捍衛中華民國;那民進黨旁邊是不是也該有一個「急獨」的政黨?有這個政黨在側,民進黨就顯得也不是立刻就要「法律台獨」,而是相對中間、溫和、保守、維持現狀。

「那時候本來想要遊說台聯擔任這個角色,以確立台聯是一個有主體的政黨,以後不會再變來變去。但是那時候沒有成功,我們就決定自己做。」王興煥說。所以他們選擇不去民進黨,因為他們知道那時候缺的,是外面也要有另一個本土政黨。

王興煥說,另一方面,若只有民進黨一直往中間靠攏,往中華民國靠攏,深綠的、不支持中華民國的這些人會失落嘛。這些人的情感、共鳴,也需要有政黨去代言、去接住,所以的確需要這個政黨的角色。一方面扮演比較激烈的側翼,一方面其實是要接住深綠的這一塊。

誰說深綠這一塊永遠要在旁邊含淚委屈投票!這一塊要壯大,要有政黨去經營它,就是他們長遠的目標。不過他也強調,基進黨不會自己推舉總統候選人,不然就是實質分裂了。這樣他們的選民,依然會因為大局而在總統大選選擇投民進黨。

台灣基進黨主席王興煥指馬辦執行長蕭旭岑訪中後拋全民調是中國介選。 圖:台灣基進黨/提供(資料照)

成為本土在野監督力量

如今即將邁入2024年,民進黨也完全執政8年。王興煥說,他仍然從結構問題切入,去思考台灣未來需要什麼,除了一個更台獨的角色,基進黨還應該在這之中扮演什麼?

他分析,「藍白合」現在有超過40%的支持度,但是民調顯示:想做中國人、想要跟中國合併、被併吞的選民不到10%。而比例之間的落差,除了黨國慣性、利益結構捆綁、台商在中國利益等等變因外,主要原因仍然是選民想投給在野黨。因選民想要避免絕對權力帶來絕對腐化,認為民主需要監督制衡,所以他們會把票投給在野黨。他們不是因為統獨而選擇,是因為民主需要監督制衡而選擇。

然而,現在能夠在國會以在野黨身份有國會席次的政黨,都是非本土政黨。「不只是藍白,甚至我就直接講白了,時代力量。」王興煥說,如果民進黨的總統候選人被下架,那當上總統的就是藍白的、親中的。

今天統派的民意不到10%,但是台灣現在的國會在野黨,都是要下架本土政權的政黨。很諷刺的變成用民主的、監督的需求,去滋養想下架本土政權的非本土派政黨,這是很荒謬的。

因此成為在野監督的力量,就成了基進黨的當務之急。讓選民看見同樣忠於台灣本土,也可以監督民進黨,而且是不同於藍白黃扯後腿的監督,是一個有國家前進總目標,至少「確保台灣是台灣人的台灣」這樣目標的政黨的監督。

他認為,若沒有政黨去做良性的監督跟政黨競爭,那在野這一塊,永遠就是藍白黃這些親中政黨佔據,台灣的民主政治就永遠不會健康,永遠導致定期改選、有亡國感。

如果有朝一日一定要政權輪替,那是不是應該在本土政黨彼此之間,台灣人的選擇才能安心。因為「喜新厭舊」遲早會發生,不管民進黨做得再好,也不可能萬年執政,「喜新厭舊」就是不講道理,但一定會發生。

「今天你民進黨有一件事情都做不到,就是你無法同時執政又在野。」

台灣基進黨主席王興煥。 圖:潘柏廷/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