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開始參加社運,大學時因為「旺中走路工事件」爆紅的學運領袖陳為廷,後來陸續參加反媒體壟斷運動、以及全國矚目的318學運,成為全國知名人物。但如果沒有參與318學運這些運動的話,人生會有什麼不同?若能重來一次,還會想要當運動明星?現在投入苗栗立委補選的陳為廷21日接受《新頭殼》專訪時被問到這些問題時先沉思了10秒鐘後才回答,他覺得他還是會繼續做社運,畢竟沒有這些光環,就不能像這次選舉一樣,讓苗栗被全國看見。

問:你的媽媽是華隆勞工、客家人,爸爸則是閩南人,從小是在怎樣的環境下長大?

陳:我出生前我爸就過世了,我媽跟我阿婆帶我回到苗栗市生活,國一前都是跟我媽和外婆一起長大,很多人不知道我是客家人,有記者還問我說客家話是不是現在練的,但其實我從小會講,因為我阿婆只會講客家話。國一媽媽因病過世後,就跟舅舅和舅媽搬來苗栗跟我一起住,過了國中三年,我上高中後他們就搬回台中,我就到台北念高中(建國中學),大學就到新竹唸書(清華大學)。

問:高中為什麼要跑來台北建中念?

答:因為我當時看到一本書叫做「迷路的詩」,寫建中校刊社的故事,是一個叛逆文藝青年故事,把校刊社寫成一個很傳奇的社團,那時候我覺得我是文藝青年,當時很嚮往校刊社,才起心動念去台北唸書。

問:那你現在還覺得你是文藝青年?

陳:真正的文藝青年是不會說自己是文藝青年的,所以這個問題我不表態。(笑)

不過那時候在建中青年社時看了很多小說和散文,那些看書的經驗有影響到後來我看事情、書寫的經驗,因為文學最終還是回到人本身,文學的東西給我很基本看事情的方式。

問:第一次參加社運是什麼時候?

陳:高一時編建中校刊,有學長說我可以去看看公館的寶藏巖公社,我去了之後,看到現場那些人說他們自己是左派、信馬克思,我心想「他們腦袋有什麼問題嗎?」馬克思不是壞人嗎?國中課本都這樣寫啊。

那時候我第一次到社運現場,對我來說是很大衝擊,第一次聽到學生運動、看到拆遷場景、訪談的住戶過兩天就要被拆遷了,後來我就去訪查學運的參與者,台大學運社團學長姐還帶我去樂生、原住民部落。

我第一次參與行動是在高二還是高三時,有天早上跑樂生議題的學長突然丟MSN問我,馬英九剛上任總統要不要去堵他,然後我們就去了。後來高三參加野草莓運動,高三下學期我就在想說,為什麼大家不回家鄉搞社運,苗栗問題不比台北少,但台北資源那麼多,應該要有人回去故鄉搞,所以我回去成立「苗栗後生讀書會」,找高中生討論苗栗地方議題,找苗栗文學家座談、農村訪查,重新認識自己的家鄉。

問:2012年你因為「旺中走路工」事件,在臉書上轉貼一張貼圖,指控《時報周刊》副總編輯林朝鑫涉嫌自導自演走路工事件,卻遭到中時集團大動作公布你的個資,在媒體上曝光度大幅提高,這是一場意外嗎?

陳:對,旺中完全是場意外,我只是當天中午轉貼了一張貼圖,完全沒意識到會有問題,晚上逛夜市吃了一碗土虱,卻接到學長來電說「中天說要告你」,那時候中天連3天24小時新聞都在輪流播放兩個人的臉,就是我和黃國昌的臉。第一時間很多全國社運朋友聚集起來討論如何反擊,過兩天就有我個人的抗爭記者會,7/31也集結7百多人到中天去抗議,這也算是我人生的轉捩點。

問:事後回想起來,如果沒有發生「旺中走路工」事件,人生會怎麼樣?

陳:我覺得不怎樣,那時候其實我本來就在苗栗參與華隆工會抗爭,旺中是臨時發生的事情,如果沒有發生的話,應該也會繼續做華隆抗爭。

問:318也是你另外一個人生轉捩點?也是意外嗎?

陳:對對對,也是一個轉捩點,我人生充滿轉捩點。318沒經過什麼規劃,也是一場意外, 318前那個禮拜大家是覺得應該做什麼事情,前一天晚上我才臨時打給林飛帆,討論完之後他就說上來台北討論,結果討論完之後,大家就決定說不然去衝立法院,沒2個小時後就進攻了。這是一連串意外串連起來的事件。

問:324攻佔行政院也是意外?

陳:對,當時決定是其中一群人去攻行政院,跟立法院議場雙方有默契定調是自發性行動,但後來覺得這實在是太天真的想像,因為如果有人跑去行政院,根本不可能可以擋住濟南路一大群人跑去聲援,所以才發生出乎意料、難以承受的後果。

問:你高中就開始參加學運,跟其他人的經驗大不相同,現在24歲,有沒有想過都沒參與這些社運,人生會有什麼不同?

陳:我…我沒想過這問題,不知道為什麼沒想過。

問:若沒參加社運的話,你現在會在做什麼?

陳:(沉思10秒)很難想像,我覺得我生來就是走這一條路(笑),人生好像也沒其他選項,我很難想像現在不做這個要做什麼。

問:學運讓你凝聚超高人氣,特別是318之後,這種感覺讓你覺得很爽嗎?

陳:對阿,我完全不掩飾也會有爽的時候,這也不用隱藏,以前可能沒有人理你,但當你握有更多發言權力,就能聚焦在一個議題上;但反過來身上壓力更重,也有很多要顧慮的地方,人家會期待你去做很多事情,若你稍微遲了一下,別人就會問你「為什麼不質疑這個那個?」但一個人沒辦法應付那麼多問題。

像是死刑問題,就有社運伙伴會質疑你為什麼不表態,雖然你那兩天可能很忙,但還是要抽空出來寫一些論述的東西出來;或是到社運現場,以前可以想衝就衝,想聲援就聲援,但現在去的話可能媒體焦點會在自己身上,得到一些不應該屬於自己的光環。雖然有些社運團體也不在意光環這件事情,覺得「光環在你身上很好,議題能夠被凸顯」,但我會有點自我譴責、約束,空有這個光環,但無法長期跟蹤議題,就好像不應該去沾這個光,把這件事情當成自己的徽章,這些都是包袱。

問:如果可以重來一次?還希望有這些意外,跟現在一樣有這些光環嗎?

陳:(沉思11秒)我覺得還是會,尤其是把這些光環賭在選戰上面,如果沒有這些過去累積起來的社會信用或光環,就沒機會像這一次讓大家把焦點聚焦在苗栗地方上,若有機會可以做這樣的事情,那我覺得很值得。

問:如果選戰輸了,對學運會不會是個是挫敗?

陳:要看到時候狀況怎麼樣,運動成敗關鍵在於說,這次選戰可以多大程度找到更多的人,成為後續長期性的組織,讓一些議題可以浮上檯面,變成受矚目的議題;反過來說,如果選贏了,但組織如果沒有留下來,那也是一種挫敗。

問:這次立委補選任期很短,只有1年左右,下一屆2016還會繼續參選?

陳:這部分還沒討論到,就且戰且走,先看這次選戰的後續狀況如何,2016要不要參選,之後再來討論。

問:台灣最近發生很多土地徵收等「公共利益」和「私人利益」衝突的事情,你認為當公權力侵入私人利益時,平衡點在哪裡?有可能妥協嗎?你覺得自己是左派嗎?

陳:我不敢說我是左派,畢竟我《資本論》也沒念完(笑)。我覺得這問題的關鍵點在於基本共識,到底什麼是公共利益?這應該要有更嚴謹的討論,土地徵收或是都市計畫過程都要求要有聽證制度,至少讓利害關係人有機會討論到底這事情符不符合公共利益,但現在卻連基本這一步都還沒有被納入,像是南鐵、大埔爭議都卡在這裡,這應該基本要先做到的。

問:以前你只要在立法院出現,立法院警衛都要想辦法阻擋你爬牆進去,之後若你當選立委了,他們都要敬禮說「委員好」,有想過這情形?

陳:他們到時候也可以不用跟我說「委員好」啦!其實當我宣布參選時,還有警察朋友傳來簡訊說「祝參選順利」(笑),我覺得我們跟警察本來就不是對立的,真正對立的是躲在警察後面那些不出面解決的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