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年 4 月 15 日,巴黎聖母院發生的火災,使得這個與法國深層命運相連的大教堂遍體麟傷,晚上 8 點左右,在眾目睽睽下,尖塔在火雨和熔化的鉛中被燒毀墜落,觸動世人的靈魂,經過五年的修復工程,開啟歷史新篇章,並在浴火重生慶典上,再展輝煌。

幾個世紀以來,在歷史上,巴黎聖母院是一座具有高聳雲端的歌德式建築物和藝術財富,但這具有高度混合性的建築,又具有政治和國家功能。巴黎聖母院的象徵力量,不只因為它一直是國王、人民和作家的大教堂,陸續參與了諸多國家大事的重要時刻,也因與以其命名的巴黎歷史密不可分,在近代更承載、傳達了全球化夢想的一部分。

直到 17 世紀,巴黎聖母院都只是巴黎人的大教堂,是桑斯(Sens)大主教管轄下的一個教區。雖然經常舉辦具有重要政治意義的活動,例如1302 年在與教宗的衝突中,為爭取貴族和城市居民支持,「美男子」腓力四世(Philippe le Bel) 召開了法國歷史上的第一次三級會議。或者1455 年為聖女貞德平反的審判,遍及歐洲各地的許多神職人員都到巴黎聖母院參加了審判。

宗教內戰期間,巴黎仍然非常在乎天主教。1572 年8 月聖巴多羅買大屠殺(Massacre de la Saint-Barthélemy)之前,瑪歌皇后(Margot)和後為亨利四世的納瓦拉(Henri de Navarre)的婚禮就是在巴黎聖母院舉行,聖母院成為國王皈依的象徵性場所。

路易十四也在巴黎聖母院樹立了聖母雕像,還有他與路易十三父子倆的跪像。路易十三承諾在巴黎聖母院建立一座新祭壇,卻在立誓5年後去世,60多年後才由路易十四還其心願。

1615年路易十三與西班牙公主奧地利的安妮結婚。安妮在23年的婚姻中流產4次。繼1632年向聖母發誓,1638年,路易十三再次向聖母發誓,若聖母能讓他有繼承法蘭西王位的兒子,他就要將法蘭西王國獻給聖母,並向巴黎聖母院捐贈新的祭壇和雕塑。1638年2月10日,路易十三簽署「將法蘭西王國奉獻給聖母的誓言」,畫家尚帕涅(Philippe de Champaign)以《路易十三的誓言》油畫見證了這段歷史。當年9月,安妮生下了後來的國王路易十四,兩年後又生下了王子菲利普一世。欣喜若狂的路易十三授路易十四以「神的恩賜」(「Louis-Dieudonné」)洗禮名。

1643 年標誌著西班牙軍隊優勢衰落和法軍稱霸歐洲的羅克魯瓦戰役後,流行在巴黎聖母院的拱頂下祝福,並懸掛被擊敗敵人的旗幟作為軍事戰利品。聖母院也開始成為盛大葬禮地點,例如 1687 年路易十四為其堂哥外號「大孔代(Grand Condé)」親王舉行的葬禮,宮廷傳教士博須埃(Jacques-Bénigne Bossuet)在聖母院為這位軍事天才兼戰場英雄主持喪禮並唱誦聖歌,博須埃在聖母院的演講被視為三大經典演講稿,口才出眾的他被譽為法國歷史上最偉大演說家,他的講道和葬禮演說,已成為法國學校傳統中古典語言和風格的典範。

1789年爆發大革命之後,並未結束巴黎聖母院的政治功能。作為權力的象徵,9月27日在巴黎聖母院舉行了國民衛隊旗幟的祝聖節慶活動。1792 年 9 月 25 日,人們在聖母院唱起了《謝主辭》,宣布共和國的成立和收回國王的權力。

1793 年,國民公會廢除天主教崇拜,巴黎聖母院被剝奪了宗教功能卻保留重要地位,成為崇拜理性的俱樂部和殿堂。雅各賓派執政下的理性節,巴黎市府的隊伍在沒有任何武裝隊伍陪伴的情況下,到巴黎聖母院舉行儀式。教堂廣場上,焚毀祭壇和祈禱畫,聖母院建築立面上的國王和聖人雕塑輕則損壞,重則完全被毀,大教堂的尖頂也被拆除,部分革命者甚至考慮將其夷為平地並且出售石塊,聖母院甚至還被改作軍隊的藏酒倉庫。

1801年拿破崙一世將巴黎聖母院復原為天主教聖殿,透過恢復在巴黎聖母院拱頂展示所有軍事勝利旗幟的傳統,將巴黎聖母院的命運與勝利帝國的命運聯繫在一起。聖母院成為同時承載著大革命和君主制記憶的大教堂,因此在1804年被拿破崙選擇為加冕之地。畫家大衛(Jacques-Louis David)將這場教皇庇護七世(Pie VII)為拿破崙主持歷時五小時皇帝加冕儀式,永恆定格在他的畫作《拿破崙加冕大典》中,成為羅浮宮最著名的畫作之一。

從一個巴黎人的教堂演變到對全法國人如此重要的聖母院,雨果(Victor Hugo)1831 年出版的小說《鐘樓怪人》自當厥功至偉。巴黎聖母院的政治建設雖不完整,但仍是巴黎人民進行文學和政治改造的場所,雨果完全理解這一點。

大革命之後,經歷破壞並被巴黎人漠視的巴黎聖母院變得千瘡百孔。熱愛這座建築的雨果,用他的筆,凝巴黎聖母院為一種集體情感,化身為一個有血肉和石頭身體的浪漫人物。透過將大教堂人格化,巴黎聖母院重新獲得聲譽,成為法國在世界上的標誌,以及法國中心巴黎的象徵。忽視巴黎聖母院的人們得以新的角度重新認識這座建築,並開始著手大教堂的翻修工程。

作為法國歷史古蹟保護的旗艦,巴黎聖母院戲劇性的國有化歷史至今都還未完成,政治工作逐漸將巴黎聖母院從嚴格的城市框架中分離出來,使其被定義為「非官方的國家教堂」,行使國家範圍的政治功能。法國沒有像英國西敏寺這樣具有國家聖地從墓地、教堂到加冕所有功能的地方,因此,具有國家墓地作用的巴黎聖母院,儘管是非官方的,但從戴高樂到密特朗,共和國總統的葬禮仍為巴黎聖母院所壟斷,並憑藉國際化的舞台表現力,將建築遺跡的大教堂本身,展現為民族神話與歷史記憶交織的法蘭西象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