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土作畫的路上,洪晧倫也重新認識了台灣土地。不只有跑到山間廢棄工寮,找到過往台灣燒製白瓷的土壤經驗,也曾在南投司馬按發現前人燒陶使用的粉紅色陶土,都再次感受前人見到原料時的激動。甚至,當親朋好友得知台灣大地原色後,也曾寄給洪晧倫一些酷東西。像是來自南沙群島的太平島土壤,就混合了貝殼砂與珊瑚砂,呈現出自然粉紅色彩。也有學生帶來家鄉澎湖臥牛的土壤,相傳過往島上婦女會以此洗頭,十分具有民俗故事性。

「以前人就是這樣,想要畫畫就要自己去找材料,像元代畫家黃公望住在荒山野外,沒顏料時,就用自己家鄉石頭做,結果意外發明獨特『絳色』,可以發現畫家對生活、自然、材料的連結是很深刻的。」透過親身體驗,洪晧倫找到了自己與土地的關聯,也更加深信人離不開自然的事實,希望透過藝術行動,號召大眾思考這件事。

整座天地就是一間永續文具行!甚至把外來種也拿來作畫?

筆墨紙硯,只要想得到的文具用品,對洪晧倫來說,都不用上文具店買,只要在樹林裡晃兩圈,幾乎就能備齊,說大自然是他的文具行,並不為過。然而,相比懂得如何取用,洪晧倫認為更重要的在於內功,必須懂得尊重、節制及永續的精神。

「如果不懂節制,就容易造成資源耗竭的後果。」為了能永續作畫,洪晧倫不只奉行用多少拿多少的原則,甚至還自己栽培一座園子,作為四季採摘、製作筆墨、調製顏料的個人材料庫!不只時常透過松樹枝條來製作天然墨汁;也擅長加工台灣構樹,以長纖維的植物特質,傳承漢人造紙技術。園子中也栽種幾棵柳樹,為的不是詩情畫意,而是製作天然炭筆,都是就地取材的實踐。

為了作畫,洪晧倫甚至自己栽種一片園子,自給自足。

不只如此,為了取得獨特色彩,園中也栽種木藍、胭脂木、芒果等作物,只要在不同時令節氣採摘,大地其實就是順應時節輪轉的調色盤。「其實我一直有嘗試一些特別的植物,像是山竹,顏色會是漂亮的黃色,但如果要取得,就要破壞樹皮,所以我就自己種,可能還要等十年吧。」看來調製顏料,不但要博學多聞,還得善於等候。

不同於水果店的當令蔬果,洪晧倫工作室裡則有當令顏料。

此外,抱持「除害」精神,洪晧倫甚至將強勢外來種銀合歡、小花蔓澤蘭都拿來作畫。以銀合歡來說,樹皮可以製作手作紙、枝幹可鍛燒成炭筆、葉子則能調製綠色顏料,一株多用。透過物盡其用的作法,化無用為大用,就有機會達成生態平衡,回復原生樹種的生長空間。而南投、彰化盛產葡萄,每年農家就必須焚燒葡萄藤,不甘原料白白燒掉,洪晧倫更為農家輔導製作炭筆,希望啟動循環經濟可能,不只產生經濟價值,更能善用資源。或許哪天,台灣第一間「土生土長」的文具行會由此誕生,專賣著取之天然的文房工具。

手工造紙,帶有獨特手感與質地。

尋根,一場當代藝術人的社會運動!

教畫十多年,洪晧倫發現,「其實很多人從國小一路到大學都唸美術班,最後都藝術疲乏了。尤其大學時期,當我們引導他們創作,去尋找連結性時,對於本質根源的茫然就會跑出來,生活經驗與土地往往是斷裂的。」因而,台灣大地原色不只是一場創作計畫,反而更像引導著社會一同探索,一種根植於地的藝術可能,唯有如此,藝術即生活,生活即藝術,才能不再只是空談,尋根,正是一場當代藝術人的社會運動。

此外,透過身體實踐,長年與土地的親密互動,洪晧倫交疊出自身與土地的濃度與深度,不只收到國內關注,也收到許多海外合作邀請,呼應著「越在地,越全球」的潮流。這場「重返自然、找回傳統」的追求,在堅持取之大地、還於大地的原則底下,竟也與當代永續關懷,不謀而合。

台灣大地原色,一位台灣畫家的社會實踐。

【文/樹冠生活提供—原文看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