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后級歌手葉倩文出道多年,唱過不少膾炙人口的歌曲,近日登上中國音樂真人實境秀節目《聲生不息》,葉倩文頂著一頭白髮、穿上一席紅色禮服登場,高貴氣質驚艷全場,演唱《祝福》一曲展現超強實力唱功,聽得台下觀眾如癡如醉。不少媒體聚焦在葉倩文和她74歲的先生林子祥的互動;也有大篇幅報導「賽制」:邀請16組歌手分為男女2隊,展開一連6場的主題競演,通過翻唱經典金曲比拚,經現場觀眾投票決定獲勝方,最終將完成一張《聲生不息》港樂時代唱片。

一如大家熟知的中國音樂真人實境秀節目,一貫地企業「冠名」、「贊助」,燈光璀璨、舞台炫麗,科技化布景、現場觀眾投票,大卡司、大陣容,第一集請來教父、教母級的林子祥、葉倩文,還有李克強、李健、林曉峰、楊千嬅、李玟、周筆暢等歌手同台飆唱。看似集華麗、大氣於一體的綜藝節目,筆者卻為精心設計的「統戰」細膩手法覺得驚嘆不已,而且該節目藉由OTT平台直接滲入一般民眾生活娛樂的日常,一種很諷刺的「寓教於樂」。

中國音樂真人實境秀節目《聲生不息》海報。 圖:翻攝聲生不息微博

各位看倌,您注意到了嗎?在本文第一段的最後一句,「最終將完成一張《聲生不息》港樂『時代』唱片」,節目直接挑明了他們要搶「時代」這一個名詞,藉以與2019年反送中高喊的「時代革命」一別苗頭。等於是用一種暗喻的手法,問問留在香港走不掉的那些同胞,是那時的「時代革命」衝突好呢?還是傳唱那些經典歌曲的「時代」比較好?區隔開逃亡海外的民運人士與還在香港街弄裡為生活生存努力的一般百姓。讓底層民眾即使「不同意」但也「不反對」,彼消我長,這是統戰的第一個點。藉由現場觀眾投票創造「參與感」,讓他們好像經營了一個「時代」,可以說是傳承,又好像有些創新,但真正獲利的是藉由節目播出、新聞話題攏絡的民心。

2019年,中國要把香港融入「大灣區」,掀起文化以至語言的戰爭,傳出禁止小學生講廣東話,不小心說了要罰抄「我以後唔講廣東話」,落實了2015年香港電影《十年》裡不能講粵語的那個短篇《方言》;也在後續的抗爭中,被用來指控中國「清洗」文化。但《聲生不息》卻高唱粵語歌曲,這代表什麼?中國官方只是想藉此傳達政策要求學校教育、正式會議場合「必須」使用官方認可的「普通話」,至於在家、或歌曲則並不限制,等於是官方自己為自己「洗白」。但是,就如同電影情節裡的「阿漢」,發現不論學生、乘客、茶餐廳侍應、學校廣播,以至計程車的導航軟體,均以普通話作主要語言,未能學好普通話,除了「搵食」較以往艱難外,因著「方言」問題,令他處處碰壁…

2015香港電影《十年-方言》劇照。 圖:翻攝電影《十年-方言》劇照

《聲生不息》在節目一開頭,主持人在一連串「冠名」、「贊助」唸完之後,特別「說明」這個節目是中國大陸芒果TV與香港無綫電視聯合製作的「香港回歸25週年特別獻禮」音樂真人實境秀節目,由國家廣播電視總局網絡視聽節目管理司、港澳台辦公室與香港中聯辦宣傳文體部特別指導,由中國內地和香港歌手重新演繹香港樂壇經典流行金曲。換句話說,節目邀請了誰?唱什麼歌?講些什麼?都是經過審查的。最明顯的在於第二組對戰組合,女隊的劉惜君與男隊的馬賽克樂隊。

馬賽克樂隊,一支來自四川的搖滾樂團到了《聲生不息》唱粵語歌,被主持人調侃只有最後一句發音比較正確,他們說在玩樂團成長的年代,都會唱幾首Beyond的歌,而他們挑的是1988年獲得香港十大勁歌金曲獎的《大地》。國語版、粵語版的歌詞都是香港作詞人劉卓輝填寫,台灣熟悉的國語版歌詞是:
多少年嚮往的日子 總感到古老神秘
多少篇光榮的歷史 我已經記不清
千千萬萬的身影 在大地的懷裡
彎彎曲曲的流水 湧在心底
眼前不是我熟悉的雙眼
陌生的感覺一點點
但是他的故事我懷念
回頭有一群樸素的少年
輕輕鬆鬆的走遠
不知道哪一天再相見
多少段難忘的回憶 他說來並不稀奇
多少次艱苦的開始 他一樣捱過去
患得患失的光陰 是從前的命運
奔向未來的憧憬 充滿大地
眼前不是我熟悉的雙眼
陌生的感覺一點點
但是他的故事我懷念
回頭有一群樸素的少年
輕輕鬆鬆的走遠
不知道哪一天再相見

香港Beyond樂團1988年出版專輯《大地》唱片封面。 圖:翻攝唱片封面


而粵語版歌詞則是:
在那些蒼翠的路上 歷遍了多少創傷
在那張蒼老的面上 亦記載了風霜
秋風秋雨的度日 是青春少年時
迫不得已的話別 沒説再見
回望昨日在異鄉那門前
唏噓的感慨一年年
但日落日出永沒變遷
這刻在望着父親笑容時
竟不知不覺的無言
讓日落暮色滲滿淚眼
在那些開放的路上 踏碎過多少理想
在那張高掛的面上 被引證了幾多
千秋不變的日月 在相惜裏共存
姑息分割的大地 劃了界線
回望昨日在異鄉那門前
唏噓的感慨一年年
但日落日出永沒變遷
這刻在望着父親笑容時
竟不知不覺的無言
讓日落暮色滲滿淚眼
節目中還剪入作詞人劉卓輝的訪問,說明創作《大地》是想像自己的父親少小從軍離家分隔,最後終於回到家鄉的感動。雖然劉卓輝早就說過《大地》歌詞寫的是關於他的叔公,指叔公是一名國民黨老兵,在兵荒馬亂的40年代離開老家潮州當兵,此後音訊全無;70年代中期,劉卓輝的父親託去台灣的朋友登報尋找,由此開始了分別30年後的書信往來。1988年,劉卓輝代表父親到台灣看望叔公,才寫出《大地》的歌詞。劉卓輝表示歌詞裏的「父親」是叔公的投影。而這統戰的手法就是把親情鄉愁這種血脈中的連結勾引出來,放大去國遠家的悲情,瓦解對抗的想法和意志。

另一個統戰的經典是女隊的劉惜君,她以個人的故事角度出發,指自己從小在深圳一條名為「中英街」的地方長大,說「當地人都知道,以這條街為界,左邊是深圳,右邊是香港」,稱「英轄時期」,街廓空間被界碑一分為二,街道兩邊的居民也憑藉血脈相連的直覺相互守望;1997年以後,街上的人們開啟了自由往來、和睦相處的歷史,中英街也成為中外貿易的橋頭堡。特別提香港回歸那天,劉惜君的媽媽在大雨中高興地跳舞慶祝,從凌晨跳到早上,從街頭跳到街尾,而在這之後的許多年,媽媽依然把那天跳舞穿的裙子小心保存著。這不就是明擺著訴諸情感,想將香港與深圳綁在一塊?透過一個歌手的「故事」,建構成一種「集團記憶」,讓這一切轉折似乎完全合理。

《聲生不息》女隊劉惜君稱自己小時候生長的地方--「中英街」,左邊是深圳,右邊是香港。 圖:《聲生不息》影片截圖

中國的統戰手法至此真是令人驚嘆。找企業「冠名」、「贊助」,不但企業掙得廣告曝光機會,還能藉此「表忠」!而最重要的是等於官方「零成本」!而藉由「特別指導」的名義「置入」政策宣傳,再藉由網路、影音平台散佈,不但不會有人警覺阻擋,還會因歌手、歌曲交叉獲得新聞曝光的機會。這比建置新聞發布的手段又高了一級。不但磁吸資金、技術、人才,甚至藉由使用習慣、廣泛散播平台涉入民眾生活日常。這等統戰功力,恐怕連「認知作戰」都瞠乎其後。而台灣還忙著找錯字、錯置,說是要官員負責,最後還是讓最基層的編輯丟掉飯碗,大家忙的還真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