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囊飯袋」是在罵人,就像國語或台語罵人是「飯桶」一樣,這典故是出自東漢王充的《論衡》,原文是「飯坑酒囊」。

王充認為好學不倦的孔子,在病中仍要弟子拿書給他看。人之所以跟其他生物不同,就是因為人類有知識與文化。如果一個人每天只知吃飯喝酒,於是「腹為飯坑,腸為酒囊」,那與禽獸有何不同呢?從此「酒囊飯袋」這句成語,就被用來譏稱「只會吃喝卻不會辦事」的人。

中國的電視台向來被共產黨嚴格管制,就像戒嚴時代國民黨掌控的「老三台」,因此現在中國所有的「台灣頻道」或節目,被篩選呈現的內容與台灣主流民意都差距甚遠。這些節目在中國雖有很多死忠觀眾,但在台灣卻非常邊緣,連旺中都不一定轉播。

因此也可想而知,能在中國電視節目上高談闊論的「4大名嘴」邱毅、黃智賢、賴岳謙與游梓翔,言論也勢必完全配合「製作單位要求」,一開口必定就是痛罵民進黨,內容與那些五毛小粉紅的PO文差不多。對台灣鄉民來說,這些親中名嘴可以說是毫無新意。

但最近風向有些變了,敏感一點的鄉民應該會發現,邱毅現在已經改罵起國民黨了。2021年6月29日《新頭殼》報導〈邱毅批國民黨 檯面上全是酒囊飯袋〉:

「前立委邱毅……在28日於微博Po文,以中國連續劇《叛逆者》中的國民黨,對比現今國民黨,並點出『3大惡習』,直指國民黨『檯面上全是酒囊飯袋,有能力的人都走了,不走也要被排擠冷落。』

邱毅提到,他時常在看中國諜報劇時,都會不禁拍案叫絕,讓他直呼劇中的國民黨形象跟現實『怎麼那麼像』。他舉例,國民黨談事情得先吃飯喝酒,還得備好伴手禮,吃飯時也不肯開門見山,總是試探東是探西,摸索半天還不進入正題,邱毅說:

『我就最苦惱國民黨這種「創造性模糊」的互動模式,一個會本可10分鐘結束,結果耗上2個小時,還弄不清楚對方真正的意思。』……」

邱毅跟國民黨為何仇大過恩?

年輕一點的鄉民,或許會對邱毅在中國罵國民黨,感到有點訝異。但是年紀夠大一點的鄉民就經歷過,1990年代邱毅剛進入台灣政壇時,就是靠罵國民黨起家的。

邱毅是補習班名師出身,黃智賢、賴岳謙與游梓翔的口才跟他相比,真的是「XX比雞腿」,王炳忠與侯漢廷更是被屌打十萬里外。邱毅的煽動力若在綠營,應該是汪笨湖那種層級的;無奈他投身藍營,在高級外省人眼中,永遠就只能是個跑腿的苦力。

邱毅號稱是李登輝學生,當年會投入政壇,他自稱是不滿李登輝走台獨路線(雖有傳言是受「睏哈星」所累,但比對時序卻不符),因此加入朱高正的中華社民黨,幫朱高正在1994年與國民黨提名宋楚瑜競選省長。之後朱高正帶著中華社民黨與新黨合併,邱毅才進了比國民黨更像高級外省人的新黨。

2000年總統大選,連宋扁三強鼎立,邱毅為了反李登輝領導的國民黨,加入宋楚瑜陣營,與李登輝扶植的連戰對打。陳水扁當選後,連戰逼宮李登輝而掌握國民黨,宋楚瑜順勢成立親民黨,邱毅則加入親民黨。2002年與2005年邱毅兩次當選立委,都是親民黨提名的,與國民黨無關。

2008年因打扁有功,國民黨提名邱毅為不分區第5名,這是邱毅與國民黨唯一合作的4年。但馬金並不喜邱毅這一型的政客,會用來當打手,卻不會用來當大官。2012年邱毅競選高雄立委落選,2016年被新黨題為不分區第1,結果新黨被國民黨封殺,過不了5%門檻,還是落選。

2020年吳敦義算禮遇邱毅,給了他不分區第8,幾乎穩穩當選。沒想到剛及外省人掌控的國民黨內反彈激烈,邱毅為了不讓吳敦義難堪,自己率先退出。但好笑的是其他同樣偏紅的吳斯懷或葉毓蘭,卻都抵死不退,國民黨最後也沒汰除這2人,弄了半天原來都是只是針對邱毅一人。

邱毅從政以來,跟國民黨本來就仇大過恩。因為國民黨高層從頭到尾,就不認為邱毅是自己人,只是用來當工具。但話說回來,國民黨核心本來就是高級外省人思維,對台灣人的態度也本來就是這樣,邱毅的遭遇也不算特例。

邱毅為何率先發難砲打國民黨?

當然,邱毅與國民黨之間的恩怨情仇,那是他自己識人不明,進國民黨去自取其辱。但邱毅痛罵國民黨的「吃飯文化」,表面上似乎與中國官方的主旋律不諧,因為國台辦向來也都是只罵民進黨,其他統派名嘴也都走這安全路線,為何邱毅卻率先發難,砲口指向國民黨?

其實鄉民要認清一個事實,國民黨與共產黨雖然都主張統一,都只要一個中國,看似雷同,實際上卻雞同鴨講。共產黨基於統戰需要,雖然整天喊著中華兒女大團結,傳統文化好棒棒,實際上卻是個完完全全的「新中國」,跟流亡到台灣,那個中共產黨要推翻的「老中國」。

國民黨說的92共識是「一中各表」,但共產黨說的92共識卻只是「一中」,當場就把「各表」給閹了。國民黨說國共論壇能創造雙贏,「國共雙方都贏」;共產黨卻說共國論壇能創造雙贏,「共產黨要贏兩次」,看似雙國共雙方說法一樣,實際卻完全是雞同鴨講。

拿邱毅痛罵的國民黨「吃飯文化」為例,邱毅所說的「吃飯」,其實就是毛澤東說的:「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緻,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讓。革命就是暴動,是一個階級推翻一個階級的暴烈的行動。」

但話說回來,國民黨也是革命黨。本魯年輕時每次開會,都還要先背誦「總理遺囑」,孫文臨死前仍不斷叮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但明明與共產黨一樣整天喊著要「革命」,國民黨卻又為何這麼在意「請客吃飯」呢?

因為「請客吃飯」就是再怎麼生氣,有再大的仇恨,要請人吃飯或被人請客吃飯,總要留三分餘地,既然要坐下來吃,當然不能動不動就「反桌」(翻桌子),要給人留面子,自已也才有面子。翻了桌子,誰也別想吃了。

不是「請客吃飯」 而是「一起吃飯」

美國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的《愛因斯坦遊記》,其中有一段愛因斯坦描述自己在1922年來中國旅行時的經歷。他赫然發現:

「中國人在吃飯時,都不會坐在板凳上,而是像歐洲人到樹林裡大便時那樣蹲著,然後安靜又拘束的進行著,連小孩子也這樣,看上去都死氣沉沉。」

愛因斯坦觀察的很正確,老中國時代的人,平時吃飯真的就跟歐洲人在樹林裡大便時一樣,一個人找個角落偷偷蹲著吃。只有請客吃飯時,大家才會圍坐著吃,而且是全體共食。任何一道菜上來,所有的筷子都伸向同一盤菜;任何一道湯上來,所有的勺子都伸向同一碗湯。不管上什麼菜,不但人人有份,禮貌上每個人也都該吃上一口。

所以國民黨這個「老中國」,請客吃飯跟洋人不同,絕不會是各點各的菜,各吃各的飯,甚至各付各的帳。老中國人也不會像毛澤東說得這麼白,即使是請客吃飯,最多只說:「我作東,一起吃個飯。」但通常也很少人會提到「我作東」這三個字,誰開口誰就是東道主。重點真的不是「請客吃飯」,而是「一起吃飯」。

根據國民黨的「老中國」邏輯,請客吃飯也不一定就是有求於人,而是要建立一種比較親密的關係。因為請客吃飯不在於「給人吃」,而是在於「一起吃」。只要在一起吃了飯,關係就進了一步。餐桌上答應的事都要努力去辦,否則就是「食言」,意味著把吐出去的東西再吞進來,別人看了嫌髒,自己也覺得噁心。

但共產黨的「新中國」邏輯,請客吃飯就跟「朝貢經濟」一樣,反正我請你吃飯(我買你的東西)是我有恩於你,你請我吃飯(我賣東西給你)卻是你有求於我,無論誰請誰(買或賣)結果都是我恩賜你機會,永遠都是一種上對下的關係。

從邱毅痛罵國民黨,就可以發現風向變了,國民黨檯面上這些酒囊飯袋,也就別指望還能與共產黨談出什麼東東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