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陳芳明:《福爾摩沙三族記》是一部多元史觀的小說,但又可以當做歷史作品來閱讀。 作者陳耀昌自己則說:《福爾摩沙三族記》或許才是我對母親台灣的最大回報。這本書,如果沒有我的成長背景──出身府城老街、與陳德聚堂的淵源,也夠LKK,還來得及浸潤於台南的古蹟氛圍與寺廟文化;又正好身為醫師,懂得一些DNA及疾病鑑別診斷知識──其他人不見得寫得出來。 陳耀昌醫師這本巨著,之前曾在新頭殼〈開講無疆界〉欄目中刊載,新頭殼這次重新編排以系列推出,以饗讀者。

瑪利婭這幾天心情好極了,整天哼著楊恩為她作曲及作詞的那首「遙遠的福爾摩沙」。瑪利婭來到福爾摩沙後,不到一個月,就開始收到楊恩的來信。除了寄來所譜的曲子外,楊恩還把歌詞「那遙遠的福爾摩沙」改為「我的戀人在福爾摩沙」。

因為自台夫特寫信到福爾摩沙常須十二個月以上,所以瑪利婭讀的信,其實都是在一年前寫的,楊恩每個月都會寄一封信給瑪利婭。郵資不便宜,瑪利婭只能每二個月寄回給楊恩一封,有時甚至前信比後信慢到,雖然很不方便,然而,在海外的荷蘭人都已經習慣這樣的通信方式。

楊恩在上一封一六五○年十月寫的信裡告訴瑪利婭,最近積蓄大有增加,他打算一六五二年可以自荷蘭出發,希望一六五三年夏天可以抵達福爾摩沙。他目前在考慮是否應該轉行,不想再從事音樂的工作了。他想留在福爾摩沙,希望能找到一個下級商務員的工作,所以他必需先學一些數學和記帳。

瑪利婭覺得楊恩放棄他的音樂才華似乎有些可惜,但音樂來到福爾摩沙不能當飯吃,如果他能來福爾摩沙另闢天地,而且兩個人可以在一起的話,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瑪利婭的姊妹們,也分享著她的喜悅。

高興的人還不只是瑪利婭,上次在熱蘭遮城城內教會的聚會中,姊姊海倫也認識了前任長官卡隆的兒子小卡隆。小卡隆在大員當助理牧師(註一)。小卡隆顯然對海倫有好感,所以小卡隆常常到麻豆社來看海倫。

老卡隆是出生在布魯塞爾的法國人,連名字都是濃濃的法國味François。老卡隆十七歲就加入東印度公司來東方闖天下,其實這時荷蘭東印度公司的雇員有不少來自德國(特別是外科醫生)、北歐(水手),也有英國、法國等。法國人擅於料理,老卡隆更是其中翹楚。

他自船上的廚師做起,一六一九年到了日本長崎的荷蘭商館擔任廚師。卡隆又有語言天賦,在日本八年,還娶了日本太太,生了四個兒女。除了小卡隆外,還有一位小弟弟,兩位小妹妹。因為卡隆的日語太好了,後來荷蘭長崎商館長官就要他離開廚房工作,擔任翻譯。

一六二七年,努易茲來福爾摩沙就任長官,為了東印度公司在大員向日商課稅事宜,需要一位日本語人才。卡隆在長崎館除了日文說得好,也長於經營人際關係,於是被努易茲看上,請公司把卡隆調到大員。於是卡隆開始與福爾摩沙結緣。

後來努易茲被濱田弥兵衛挾持到日本,卡隆在中間折衝,努易茲得以釋放,卡隆居功厥偉,於是卡隆升任長崎館長。(註二)一個異國廚師,靠著才華與能力成為一方之雄。這是當時歐洲人的夢,也表示VOC用人唯才。

一六三九年,日本幕府決定執行鎖國政策,禁止葡萄牙、西班牙和其他國家船隻赴日,只容許大明與荷蘭船隻仍可通商往來。卡隆也扮演著關鍵性的角色,為荷蘭完全取代了葡萄牙,獨占歐洲對日貿易。卡隆為荷蘭立了大功。

卡隆深切了解日本人,送禮更是有一套。一六四○年,他送了二樣禮物給時任幕府將軍的德川家光,一樣是望遠鏡,家光非常喜愛,以後隨身攜帶;另一樣是燈籠,後來家光將之供奉在日光東照宮。

一六四一年,他因為日本的新規定「館長任期不得超過一年」,乃離開他第二家鄉的日本,衣錦榮歸歐陸。一六四三年,卡隆復出到巴達維亞出任議會議員。一般認為他的資歷與功績足以擔任巴城總督,但也許是他的法國血統,讓他抱憾,但後來總算請他擔任大員長官,補償一下。

荷蘭為了鼓勵人才繼留海外,規定異國人士混血所生的子女不得長居荷蘭,但可以回國受教育。於是在卡隆回到荷蘭的那幾年,小卡隆兄弟也回到荷蘭受教育。一六四四年卡隆擔任福爾摩沙長官,小卡隆也來到了大員擔任助理牧師。一六四六年卡隆因病離開福爾摩沙,小卡隆依然留了下來。

一六四四年卡隆與康斯坦汀˙博登結婚。第二年六月,康斯坦汀之妹蘇珊娜又和議長揆一結婚,因此小卡隆與揆一的關係很密切。揆一一向很敬重倪但理與亨布魯克等,因此,也鼓勵小卡隆和亨布魯克家的小姐交往。

這天小卡隆帶著揆一與前妻所生的十一歲兒子馬克西米連來到麻豆社找海倫,偕同瑪利婭以及烏瑪等,沿著小溪漫步。

雖然已經十二月底,聖誕節快到了,過了年就是一六五二年,但麻豆社依然一片碧綠。這裡位在亞熱帶,即使是冬季,植物還是一片青翠,只有一些草本植物要等來春才發芽,比起荷蘭冬天的蕭瑟,真是大大不同。不過雖然冬天不下雪,但因濕度高,有時也寒冷徹骨。

一行人來到那位烏嘴鬚宋哥所墾殖出來的田地。

宋哥在此已經住了二十多年,娶了一位麻豆社的原住民女子,生了六個兒女,一家子都已經漢人化。

烏瑪聽族裡人說,約三十年前,烏嘴鬚每逢寒冬時,就由唐山來到魍港捕烏魚,賣烏魚子。大約個把個月烏魚漁汛過了之後,再回去唐山。在等待漁汛的期間,他就找塊地種些花生、蕃薯等耐冬的作物,竟種出心得來,覺得這島上農作成果優於唐山。後來有一年,宋哥決定不回唐山了,自魍港往南到了麻豆社,找了塊土地專心開墾,定居下來。冬天農閒之時,仍然去加入捕烏魚的行列。宋哥多年來往福爾摩沙,竟然荷蘭話學了不少,也學會了原住民話。麻豆社人也很信任他。

烏瑪想起一六三五年荷蘭人征服麻豆社時,烏嘴鬚擔任翻譯,一晃已經十六年,心中好是感慨。過去麻豆社百年如一日,荷蘭人來了以後,產生了快速的變化。

烏嘴鬚宋哥的幾個兒女還有他的老婆都在自家園裡耕作。老宋哥家的兒女們,和麻豆社的年青人也都混得很熟,看到烏瑪等人很高興,就跑了過來和大家打招呼。

大家互相介紹之後,阿興知道了小卡隆和小揆一的身份,一臉驚喜,說道:「哇,我們好感謝卡隆長官呢!他當年為福爾摩沙引進好多植物,我爹可都有栽種呢。」阿興就像個導遊一般,帶領小卡隆一群人參觀宋哥一家人所栽種的莊園。

「諸位大人請看,這是長官引進來的豆子,我們稱為荷蘭豆,我們一家都很喜歡吃。麻豆社的人也很喜歡,我們漢人每年都用荷蘭豆去和你們換了不少物品。」說著,瞄了烏瑪一眼。

烏瑪心想,「你可只是半個漢人而已,有一半是麻豆社人。」但是沒有出聲。

接著,他指著旁邊一片田地,爬著一堆闊葉。「這個植物才棒呢,不但葉子可以吃,根更是又大又美味,長得又快。老爹說,不但在福爾摩沙有種,連對岸的唐山福建那邊也有不少人開始種了。」阿興突然笑了起來,「失禮,失禮,聽說唐山那邊的漢人稱這個叫『番薯』。烏瑪,這個『番』字不是指你們,是指這些歐洲人。」

小卡隆和烏瑪等,知道漢人都自恃是文化大國,所以只要不是漢人或漢人產品,都冠上一個「番」字。對於歐洲人,則是眼前敬畏三分,私下譏荷蘭人為「紅毛」,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為「黑狗」。小卡隆早已習慣,倒也不以為忤,何況自己也有二分之一的日本人血統。

倒是瑪利婭姊妹等,心裡仍會有些不太舒服,但她們在大員見過長官家的漢人藝術品收藏,也了解漢人的文化深度,也就忍了下來,還好福爾摩沙人不會稱他們為「紅毛」。

小卡隆這時又指著幾棵小草本植物說:「哇,你們也種辣椒啊。這也是我爸爸引進來的,他喜歡烹飪,這可是他的最愛。」阿興說:「失禮了。這個東西,漢人也加上個『番仔』字,叫『番仔椒』。」又引來一陣笑聲。

老宋哥由他的福爾摩沙老婆陪著自屋內慢慢走出,一手撐著拐杖,手上還捧出一些菱角:「諸位大人們,請用請用。」菱角是麻豆社的名產。

大家吃了菱角,正要告辭,老宋哥突然似有所感,執起烏瑪的手,「諸位大人,請聽我一些心裡的話。」一字一字緩慢而清晰說道:「我老宋一個羅漢腳,當年兩隻腳夾一個卵葩,深無分文,自唐山來到福爾摩沙,一晃近三十年。」

「今天老妻在側,兒女成群,莊園茂盛,衣食無缺,實在心滿意足。要感謝烏瑪你們麻豆社人,讓我在此有容身之地耕作捕魚,而且還讓我娶了你們族裡的女人,謹受老漢一拜。」說完深深彎腰鞠躬。烏瑪也趕忙答禮。

「老漢雖然身在麻豆,但和大員的漢人圈子往來仍密切。最近唐山方面,因為韃靼人南下,我們大明漢人的土地幾已全部淪陷。這幾年唐山那邊的父老兄弟,有不少離開家鄉,拋妻別子逃來大員,希望在福爾摩沙能安身立命。他們可不像我那麼幸運,已有今天的規模。他們都是羅漢腳,像我三十年前一樣,一無所有。」

「我很感謝荷蘭長官們,把法律和秩序帶到這個島,而且荷蘭人犯法,也依法處理。在這個島上,每一任荷蘭長官我都經歷過,每個人作風不太一樣,有的像卡隆長官,對福爾摩沙人和漢人都很不錯;揆一議長也很替我們設想,本島漢人都給了很高的評價。小卡隆先生和小揆一先生,也請受老漢一拜。」

烏嘴鬚又分別向兩人深深作揖,起身又說:「可是,請恕罪讓我直說。漢人的圈子中,大家對現任的維堡長官都頗有怨言。最近糖價波動很厲害,所以漢人的生活愈來愈不容易,但是維堡長官卻立了許多名目課稅,而且為了抓逃漏稅而讓漢人大受叨擾。漢人移民所求的,溫飽安定而已。這個島有今天的局面,三個族群的人都有功勞。目前三個族群的人也都相處得很好,這要歸功於荷蘭人的管理方式很溫和,也算公平。我很珍惜這樣三個族群的長期和平,希望可以一直這樣下去。老漢老了,這些話語重心長,不吐不快,請諸位大人包涵。」說完,又起身拜了三拜。

出了烏嘴鬚宋哥家,小卡隆低頭若有所思,沉默了一陣,然後問瑪利婭姊妹:「其實漢人並非都像烏嘴鬚說得那麼可憐,有些漢人比荷蘭人要闊氣多多。妳們知道斌官這個漢人頭家嗎?」瑪利婭回答說,她去年在大員時見過。

小卡隆說:「最近特使回巴達維亞最盛大的歡送會,就是由何斌率領四位漢人頭家茂哥等人所出面邀請的。半個月前,他們在大員熱蘭遮城一位叫浴泰的大房子開了一個非常聖大的宴會,幾乎所有的荷蘭參政及漢人頭家全到了。自中午開始,美食美酒供應不絕,還有漢人歌劇以及布袋戲,節目一個接一個,大家一直狂歡到深夜。」

小卡隆頓了一下,又說:「何斌這些漢人頭家,都好有錢。例如這位浴泰,屬於廈門池家。他們在一官被韃靼人帶到北京之後,就掌握著廈門和大員之間的通商事宜。安海和廈門現在仍然是一官的兒子國姓爺所據有,國姓爺忙著對韃靼人作戰,商務上的事,在廈門方面,就交給了池家。池家的池浴德、池浴雲在廈門,池浴泰在大員,各有所司。漢人真是會做生意,他們沒有政府作後盾,卻靈活精明,我們歐洲人都不一定比得上。可是那些漢人苦力卻又窮得不得了。」

說到這裡,又停下來,指著一顆小樹說:「咦,這一顆好像是蓮霧吧?但是要等道長大開花結果,我才能確定。這也是我父親自巴達維亞引進來的。」

海倫說:「丹尼爾,你怎麼認得這麼多植物?」

小卡隆說:「爸爸自小就教了我許多食用植物,而我們在荷蘭除了接受神學教育,也受了一些生物學訓練及繪畫學訓練,以便對東方的新種生物可以辨識,或者可以畫下來。」

忽又轉頭向烏瑪「漢人既懂得做生意,又懂得種植,又勤勞,為什麼漢人種得那麼好,福爾摩沙人怎麼不學學?」

烏瑪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幸虧瑪利婭出來解圍:「漢人真是不愧是具有幾千年農耕經驗的民族,種什麼,活什麼。你看他們種的甘蔗、稻米,何止只有農業,他們種桑、養蠶,織出來的絲絹,整個歐洲又有哪裡能比得上!」

海倫說:「瑪利婭就是崇拜漢人,可是他們穿得邋遢,還有些髒兮兮的。」小卡隆倒是先回應了:「不然,那些有錢漢人頭家的住宅可真豪華,我剛才也說的,像斌官、茂哥、池家等。他們家的擺設裝飾,歐洲人沒有幾個比得上的。」

一行人走著走著,發現漢人的屋子還真不少。烏瑪說:「麻豆社本來漢人就不少,而他們幾乎都娶了麻豆社女子為妻。而麻豆社是母系社會,所以有些漢人還繼承了麻豆社人的土地與財產。」

小卡隆轉頭問烏瑪:「如果漢人要娶妳,妳要不要?」烏瑪說:「亂來,我都有牽手了。」

小卡隆說:「烏瑪,我說真的,如果漢人到麻豆社耕種的人到了你們麻豆社人的十分之一,他們生孩子又多又快,開發土地又勤勞。不到三十年,麻豆社的女人和土地大概就大半歸漢人所有了,你們福爾摩沙人可要小心。對不起,我可以不可以好奇問一句,為什麼福爾摩沙人小孩子生得那麼少,人口增加那麼慢。譬如妳,妳和直加弄不是在一起好幾年了嗎?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小孩?」

這句話其實正問到烏瑪的痛處。烏瑪閃過一個苦笑,默默無語。

瑪利婭知道她的心事,趕忙轉移話題。她和海倫都覺得今天小揆一特別沉默,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小揆一被當面問話,終於低下頭來說:「爸爸說再一個月要離開福爾摩沙,到長崎去了,我今天就是來告別的。」

瑪利婭和海倫都一愕。

小卡隆問道:「到長崎出島擔任館長?」

小揆一點點頭:「但是我喜歡這裡,在日本,我們等於被關在出島,而且荷蘭家庭也少,哪像在福爾摩沙海闊天空,朋友又多。」

小卡隆就是出生是日本的混血兒,深刻了解這個限制。日本的荷蘭人只能在出島上蹲點,又不能傳教。不像福爾摩沙,地方大,自由,島上的人又和善。只是福爾摩沙的衛生情況不好,常有熱病死亡的。

這種癘病,在熱帶地區其實都有。不論是巴達維亞、班達群島、蘇門答臘、錫蘭,都屬於亞熱帶或熱帶氣候,所以差不多,福爾摩沙並不是特別糟,但日本確實好多了。

小揆一說,揆一決定離開福爾摩沙,不再等巴達維亞的判決了。既然和長官維堡相處不好,終究無法久留。小卡隆默然,這一整年來,在福爾摩沙的荷蘭人幾乎都處於長官維堡與議長揆一的衝突風暴之中,現在雖已接近尾聲,但傷害終已造成。

因為事情鬧得太大,連阿姆斯特丹公司總部的十七人董事會都注意到了,於是派了一個特使來台調解。特使在大員停留了近二個月,苦口婆心,多方溝通。不料維堡認為特使是揆一任長崎長官的前任,兩人素有淵源,於是認為特使偏袒揆一。

十月下旬,維堡夫人有弄璋之喜。維堡喜獲長子,心情大好。第二天小嬰兒受洗之禮,特使偕同揆一和倪但理等也都出面祝福嬰兒,本已稍見和解氣氛。卻不料一週之後,小孩突然腹痛大哭,二小時後,臉色發紺,竟然一命嗚呼。夫人哭得像淚人似的,維堡情緒也近乎崩潰,認為有人詛咒他家人,於是兩方氣氛又告惡化。

既然揆一決定要到日本長崎重作馮婦,小卡隆想,他也不想久留在福爾摩沙了。父親老卡隆的法國人身份,小卡隆本身的半法國半日本血統,使得他們在荷蘭東印度公司的發展都覺得有些被壓抑。

老卡隆其實今年也出事,和揆一近乎同命。他在巴達維亞也被控私自貿易而受審,因此,今年年中也被召回荷蘭,現在正在航程上。

小卡隆因為揆一和老卡隆是連襟而留在福爾摩沙,但現在瑞典血統而非純荷蘭人的揆一要走了,小卡隆也心萌離意。他有東方血統,不能回荷蘭就業。而法國是舊教,小卡隆的新教牧師背景及日本血統,也使得他不太想回到法國。何去何從呢?而離開福爾摩沙後,與海倫的感情,當然也就只能到此為止了。

「我們這些歐洲男人與亞洲婦女的混血後裔,簡直是背負著原罪。」小卡隆嘆了一口氣,心想,一六五一年,真是不順遂的一年。

 

註一:依據中研院翁佳音教授提供有關小卡隆的資料:他名叫Daniel,是臺灣長官F. Caron的長男。Daniel自1643年於Leiden 讀神學。他希望到父親舊任地的台灣傳道,1647年6月,他向巴達維亞的教會申請,但在未獲許可之前,他就與Daniel Gravius夫妻齊赴台灣,重新再向教會申請。1648 年4月20日得到許可,在台灣停留一年多。1649年3月回巴達維亞,再修神學,準備宣教師資格的考試。翌年9月6日合格。1658年再到巴達維亞,以Proponent(候補牧師)申請渡台,在Frederick Coyet下,當蕭壠神學校的副校長。

所以在本文的一六五一年,小卡隆其實並不在台灣。Daniel Gravius就是倪但理。

 

註二:以下是中研院翁佳音教授提供之資料:

督工興建永康大橋的臺灣長官卡隆(François Caron,1602 ?-1673),生於比利時布魯塞爾(Brussel),父母為法國新教徒(Huguenot),逃到比利時布魯塞爾(Brussel),所以,用狹義的中國史觀來說,他可是法國人。荷蘭時代的統治階級,不一定全是紅毛番,這點是我們在讀臺灣史時要稍微注意的。卡隆擔任臺灣長官,與歷任一樣通常將近三年,三年官兩年滿,時間雖然不長(1644-8~1646-12),不過,他的生涯卻「顯赫彪炳」,與臺灣關係也密切。

卡隆大約十七歲時應徵荷蘭東印度公司,在航往亞洲的船上當廚師助手(koksmaat, cook’s mate)。1619年,東印度公司船要離開日本時,卡隆卻違反公司規定,「跳船」躲在長崎。他運氣不錯,沒被公司判刑,還被雇用,後來精通日語,擔任平戶商館的通譯。1628年,臺灣商館發生濱田彌兵衛夾持諾一知(P. Nuits)長官事件,卡隆也在場。此後折衝荷日之間。諾一知後來在日本軟禁被釋放,還是透過他的奔波才放行。後來一路升。他與其他人,如Neinroode、Speck等歐洲白人一樣,他也與日本婆,即江口十左衛門的姊姊「同居」。兩人生下六個子女,存活三男二女。他在日本住了將近二十一年,最後升到最高職位的平戶商館館長。期間,卡隆與其他人一樣,跟日本婆同居,生育三男兩女。由於幕府禁教政策,卡隆1641年2月攜家帶眷回公司巴達維亞總部。後來擔任公司臺灣長官、巴城總經理(Directeur-generaal)要職,或許是法國人的因素,他未能再晉升一級:巴城總督。1651年,卡隆涉嫌走私,被調回荷蘭。此案雖得平反,但卡隆與荷蘭東印度公司關係算是恩斷義絕。1664年,卡隆不甘老驥伏櫪,回歸祖國,效力新成立的法國東印度公司,經理亞洲貿易。1672年年末乘船歸國,翌年4月在葡萄牙里斯本沿海船難喪命,結束多采多姿一生。

本文寫的就是一六五一年,卡隆被調回荷蘭之時。一六六四年,成立法國東印度公司的,乃路易十四是也。荷、法關係不佳,有如敵讎。

一六七一年,法國入侵荷蘭,荷蘭自此元氣大傷。一六七四年,揆一被自班達群島之囚禁處釋放時,荷蘭還立下一條件,就是揆一不得為他國服務,可能是荷蘭官方有卡隆之前車之鑑之故,此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