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拉雅族夜祭一景(參見第二十二章)。

瑪利婭非常高興因為爸爸聽到她希望能像威廉˙佩得爾一樣學漢人語言時,立刻表示同意,而且還露出嘉許的眼神。但可惜的是,接下來的蝗災與飢荒,把大家搞得疲憊不堪。好不容易稻米發下來,飢荒稍解,已是一六五五年初春了。

亨布魯克說,三月下旬的地方行政會議就快到了,所以他會帶麻豆社的三位頭人到赤崁一趟,順便也問一下何斌,若瑪利婭要學漢人語文,應該如何做。

亨布魯克事先寫了信給何斌。何斌說,不敢勞駕德高望重的亨布魯克遠赴大員去找他,他會在赤崁恭候。赤崁最近二年來,又比以前繁榮了,已經有四條大街。何斌在赤崁也有房子,還有一個很雅緻的庭園(註一)。

何斌笑著向亨布魯克作揖:「令嬡真是才女。在唐山,女孩子唸書的很少,漢人的觀念是『女子無才便是德』。」亨布魯克說:「歐洲沒有這種觀念。像我們在福爾摩沙人區域辦學校,女孩子和男孩子一樣,也都來上課。歐洲還有女王呢,像英國的伊莉莎白,還有西班牙的依薩伯拉,都非常傑出。」

何斌說:「其實,在我國的歷史,女孩子也是可以唸書而很有學問的。像唐朝,有一個女皇帝叫武則天,比男人還有學問,還能幹。唐朝也有女詩人。在唐朝,人的作風是很開放的。唉,其實,聽說秦淮河的名妓也講究琴棋書畫。但是我知道令嬡想學的,是大學問,而不是雕蟲小技。」

瑪利婭說:「何大人,我只希望能夠懂得漢人書畫,至少能與漢人對談就是了。」

何斌說:「我要先解釋一下,我們漢人的幅員非常遼闊,因此各地所說的語言不太相同。例如大明國皇帝居住的北京,所用的北京話或官話,和我們大員漢人所說的閩南方言,就非常不一樣,簡直是互相不能溝通。但是,我們漢人所用的文字則完全相同。漢人能統一為一個國家,可以說是靠著這個統一的文字系統。所以令嬡將來會學到的,在文字方面,是所有漢人皆通用,但在發音方面,則屬於在大員、廈門、泉州、海澄以及在南洋的唐人所用,和內陸或北方的漢人,就又不太一樣了。」

亨布魯克和瑪利婭不約而同點點頭說,「原來如此。」

何斌又說:「在大員又懂荷蘭話,又懂漢文的,甚少。大概就是一些像我這樣的華人頭家了。但以漢人的禮節,又不好去找個男教師來為妳上課。正好賤內雖然生於廣南,卻是漢文、廣南文皆通。因為自小在家擔任掌櫃,所以讀、寫都不錯,又懂得荷蘭語,所以就請她每週來為妳教一些漢字吧!可是妳不像威廉˙佩得爾,妳住在麻豆社,這麼老遠來到赤崁,也有些為難。我知道麻豆社有位烏嘴鬚,來福爾摩沙很久了,當年也做過通譯的,不知妳平日是否方便向他學學?」

於是瑪利婭每逢禮拜一、三,天一亮就自麻豆社出發,來到赤崁何斌家,由何斌的妻子教她漢文,兩個時辰後,再啟程返回麻豆社。卡森少尉還派了一個士兵,每次專程護送瑪利婭前來。瑪利婭在麻豆社,則常常去烏嘴鬚家練習一些對話。

她被漢人文字有趣的象形意象迷住了,原來水就是

,山就是,日就是,月就是。又覺得漢人對女性的歧視比歐洲人厲害多了,女生的心肝就是「奸」;結「婚」是女生昏了頭;女人在屋頂下是「安」;小豬在屋頂下反而是「家」。想不到在文字的構成中,就透露出漢人的哲學與思考,真太有趣了。

而閩南語的發音與意境,也是多采多姿。雖然學起來不容易,但瑪利婭聽多了,也就模仿得唯妙唯肖。

困擾她的,則是漢人喜歡用典故,不懂得一些歷史典故,倒還不太容易進入狀況。何斌則笑著說,你們不是也很喜歡引用聖經的故事嗎。瑪利婭想想也是,也才恍然大悟,西方文明的基礎是宗教,而東方文明的基礎則是所謂的「聖賢」。

瑪利婭又聰明又認真,一年之後,真的讓她的中文也似模似樣了。

註一:何斌的故居舊址,就是現在台南市民權路二段30號的台南公會堂,以前叫台南社教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