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6月7日，當無數學子步入高考考場之際，他們迎來的卻不僅是一場語文測驗，更像是一場意識形態的測驗。語文作文題中引用了老舍、艾青與穆旦的文字，表面主題是「愛國情懷」，但引發的卻是社會輿論對「政治色彩」的強烈質疑。作為一名從事文學創作多年的人，我對這樣的命題方式感到深切的憂慮。

一、愛國，為何成了政治的專屬語言

愛國本是文學中最自然不過的情感——對土地的依戀、對人民的疼惜、對歷史的尊重，皆可構成真摯的愛國情懷。然而，當「愛國」成為一個必須被寫出的主題、一個不能偏離方向的正確答案時，它已不再是情感的抒發，而成了思想的檢驗。

高考作文引用老舍的《鼓書藝人》、艾青的《我愛這土地》、穆旦的《讚美》，這三位作家的語言確實真摯動人，也確實代表過一代知識分子的愛國心。但諷刺的是，他們都曾在歷史中被這個他們深愛的國度所傷——老舍在文革中遭批鬥、最終含冤死去；艾青因反右被發配；穆旦則在沉默與改造中度過生命中最光輝的年華。這樣的命題，對熟知歷史的學子來說，是矛盾與諷刺的集合。

二、真的是選拔人才，還是測試忠誠

網上有人說，這樣的作文題像是「政審試卷」，「篩選思想而非能力」。這句話聽來尖銳，但卻點出了問題的核心。如果學生不從愛國角度寫作，是否意味著政治傾向「不夠正確」？是否高分也不配得到？若學生誠實地書寫老舍的悲劇、艾青的悲憤、穆旦的沉默，又是否會被視為「思想有問題」？

教育的初衷是培養思考與獨立精神，而非馴化與順從。當作文的主題與歷史真相彼此衝突，學生被迫在「誠實」與「安全」之間做選擇，這無異於在逼迫年輕人學會虛偽。

三、文學應該解放思想，而非成為工具

老舍、艾青、穆旦的作品，為何歷久彌新？不是因為他們寫了「正確的語言」，而是因為他們寫出了真實的情感。他們曾對國家滿懷熱情，也曾因現實而滿身傷痕。他們的文學是矛盾的、複雜的，但也正因此才真正貼近人性。

如今，這些文人的片段語句被挑選進考卷，只留下他們「愛國」的一面，卻抹去他們的苦難與掙扎，這不是教育，而是選擇性記憶。當文學被片面使用，只為塑造一種「單一敘事」的愛國情懷，我們便已經失去了文學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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