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許多人來說,湄公河聽起來熟悉,但感覺陌生,或許一個原因是它大部份的河段無法行駛觀光兼運輸的渡輪。同時湄公河很少出現在台灣的新聞報導,要不是這次親身搭船遊寮國境內的湄公河,對其印象實在不具體。

 

坐船時,有人問萊茵河與湄公河沿岸,哪個較美?這真是個見仁見智的問題,要看從哪個角度比較。對從年輕就到德國留學,之後在德國事業有成的柯泗濱大哥而言,他覺得湄公河較美,因為沒有人工修飾,具原始本色。不過他實在對寮國情有獨鍾。

 

 

我們這一團從會曬走湄公河到龍坡邦,是台灣第一團,而這個行程是他建議的。我問他為何對寮國這麼深情?他說,他的員工來自好幾個國家,其中寮國籍的員工,誠實、認真、溫和的特質,讓他印象深刻。他跟他們學寮語,也跟他們回到寮國,一到寮國就愛上那裡的人民與風土,甚至在永珍購屋(給員工家人住,自己只保留一個房間),而這已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了。

 

 

趙書忠醫師的故事

 

整整兩天行船湄公河,有許多時間可以請教他關於他在寮國的見聞。其中他提到仁醫趙書忠,讓我印象深刻,甚至感動。柯大哥說:

 

「1994年左右在永珍認識他,年輕醫生帶著剛出生的小孩和妻子,充滿了理想,想要幫寮國蓋基督教醫院,就像嘉義基督教醫院一樣,免費送給寮國。等了五年,最後寮國外交部通知,中國不准。同時間跑遍了寮國義診,藥品嘉基寄給他。有一次小孩生病,他太太曾對我抱怨說,自己小孩都看不好,還要義診!他卻笑著說,隔一兩天就會好。

他說,因家裡窮,小時候在廟裡讀書,佛經可以從頭背到尾,然後從尾背到頭,是個佛教徒。70年代共產黨來了,他父親有一本老的中華民國護照,因此被救總安排到台灣,進了師大附中,考上醫學院,到嘉基當醫生。最後到寮國設醫院,得知設醫院被拒絕後,跑到昆明學中醫。因寮國缺乏藥品,中醫也許較適合寮國。

由於寮國不承認台灣醫學位,他透過永珍醫院副院長幫忙,到處義診。也籌款幫醫院蓋病人家屬住房,好讓交通不便須帶碗鍋到醫院的家屬,可以在醫院睡覺與煮飯。曾問他放棄高薪到寮國義診,生活怎麼辦?他說,嘉基每月給他五萬。這五萬可是包括付房租與小孩讀書費用啊。聽了真心酸。他已變成基督徒,因一開始到台灣,是基督教幫了他。他不接受採訪和捐款,但有和香港慈善團體合作。因台灣和寮國沒有邦交也沒設辦事處,可知在寮國義診有多困難。」

 

 

在這個大資本家不斷累積個人財富製造更多窮人的世界,就是有少數像趙醫師這樣以整個生命的熱情,貢獻所長,將自己的需求降到最低,讓窮困者可以獲得醫治與照料。不過當這樣大心量人的妻子與孩子說實在的不容易啊!

 

我跟柯大哥說,我們新竹也有一位我認識尊敬的仁醫王醫師。曾經為了保存新竹高中校長辛志平的公館而採訪他,因他是當年竹中第一名畢業保送台大醫學系。我家人都給他看病,診斷非常仔細,態度親切溫和,診所簡樸,一如他的生活,而他也照顧貧困者。他早已將名利置之度外,接受我們採訪,是因為支持我們的行動,因此他要求訪問稿上僅以王醫師稱呼,不要出現他的名字。

 

 

老聽族小女孩

老聽族

 

夏天的陽光洒在湄公河上,粼粼閃熱,但是早上的河風吹來仍有清暢之感。談話中我們來到另一個部落,寮國導遊說,這裡是老聽族居住的地方。

 

寮國境內湄公河河長777.4公里(湄公河+上游瀾滄江總長為4180公里),來到這個部落到底行駛多少公里不清楚,我們一上岸,就看到一群兒童在河裡玩水,一個小女孩在沙灘上翻筋斗,對我們這群外來者毫不好奇。往部落走,一位老人家從竹編屋的窗口友善地看著我們,我們也跟他揮手致意。再往前走,看到小豬快活穿梭在高腳屋下與樹的涼蔭間,兩個小男孩似乎在舂米。悠閒自足的生活景緻迥異於先前的赫蒙族(Hmong)。

 

 

看到這般異國的部落,我當然會拍照,不過當我要拍他們前會先跟他們致意,拍好了給他們看,並教小朋友怎麼按快門。他們好奇高興,我也高興,於是就有了人類感的相繫。

 

 

老聽族(Lao Theung)的意思是丘陵上的寮國人,為寮國土著民族,農業技術仍停留在刀耕火種(slash-and-burn farming),也就是「在旱季開始時使用斧頭、鐮刀砍伐要進行火耕林區上的植物」。在過去的瀾滄王國,老聽族為佬族的奴隸,目前約佔寮國24%的人口。

 

 

我看到一位年紀較長的婦女手臂有刺青,讓人想到泰雅族的文面傳統,猜想他們這個傳統也將像泰雅族那樣消失。天氣很熱,她們一群人坐在樹下聊天,我把拍好的照片給她們看時,柯大哥也走過來,以寮語跟她們有說有笑,他簡直就是半個寮國人了嘛。

 

 

北賓

 

我們在村子裡繞了一圈後再度回到船上,繼續我們的行程,晚上船會停靠在北賓碼頭,我們也要在這個小鎮的民宿過夜。

 

北賓碼頭

 

從會曬到龍坡邦走湄公河一定會在北賓過夜,這個小鎮也因此有很多歐美旅客,鎮上唯一的一條主要街道上就有好幾家酒吧。我們用過可口的寮國菜晚餐後,幾個人相約到一家酒吧喝寮國啤酒(後來多數人都來了)。寮國啤酒很好喝,我們把店裡的啤酒全部喝光!除了好喝外,也有可能是店裡音樂很大聲,而且有時當地年輕人開車過去,把音樂開得震天嘎響,於是我們得大聲講話,甚至用吼的,也因此容易口渴,所以就一直喝啤酒嘍。

 

 

或許有人會以為寮國這樣相對後進的國家,大概比較髒亂,其實不然,他們蠻乾淨的。當然市場肉攤上的確有蒼蠅飛舞,不過這也表示他們未加任何蒼蠅也不敢碰的化學藥劑。寮國的糯米很好吃,因為是純天然的看天田種出來的。雞與豬皆非圈養,而是散步、跑步長大。寮國農民買不起農藥與抗生素,所以米、蔬菜、水果、雞、豬都是有機的。

 

 

雖然晚上喝了酒,隔天還是清晨即起,一走出民宿房間就看到穿著橘色袈裟的僧侶沿街托缽。這是寮國鮮明的傳統,有老龍族居住的地方都有,不單只在古城龍坡邦看得到。其實佛教與共產主義扞格不入,為何寮國的佛寺與僧侶未遭寮共政府的破壞與迫害?根據寮國導遊的說法是,寮國的佛教是小乘佛教,出家人主要是修己,不在渡人,因此沒出現像越南大乘佛教僧侶那樣遭越共迫害。

 

除了這個原因,有沒有可能是小乘佛教與寮國人民的生活密不可分?小乘佛教在緬甸也是非常興盛,而緬甸在中南半島共產黨掀起的大風暴中並未遭赤化,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小乘佛教信仰是緬甸人民的生活重心。


老龍族

 

我們第二天行船有一大段是水急又有綿延的巨大岩礁河段,所以要兩邊平均坐,免得失衡導致翻船。越靠近龍坡邦就越多老龍族(即佬族)部落,老龍族是寮國最大的族群,佔了寮國一半以上的人口,掌握政經資源。他們的物質生活比其他兩族好,比如北賓這個小鎮,還有接下來前往的佬族村莊。

 

 

村莊外圍有美麗的菜園,靠河處一隻黃牛在野芝麻園裡孤零著。這個村莊比較大,有雜貨店,可以買到預付卡,整個村莊的景象像1960年代台灣的鄉下。這是寮國的新年假期,有大學生回來過年,在村子寺廟旁的大樹下以英語和我們交談。寺廟裏坐滿了聽經的村民,男性坐在裡面,女性坐在外面。

 

木造屋是僧房,白色水泥牆為寺廟,廣場也是村裡的活動中心

 

往船靠岸的河灘走時,遇到小女孩們拿著圍巾追著我們買,我買了兩條,其中一條繡有兩隻孔雀的我特別喜歡,回到台灣寄給德國友人Helga,她收到後很高興,說她非常喜愛!

 

 

種族不同,部落風景也殊異。這裡的人民誠實,做生意不漫天喊價,對外人友善,不過寮國政府問題很大。在船上,柯大哥問在他旁邊的幾位同伴:「你們知道在這任總統前寮國公務員的薪水是誰付的嗎?」這問題有些蹊蹺,普通常識告訴我們,當然是寮國政府付的。我們沒回答,柯大哥直接說答案:「中國政府」。聞言個個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還在訝異中,柯大哥又說,他聽到一個消息,這消息是這樣:中國政府在永珍設立中國開發區,將移民20萬的中國人!

 

 

接下來去的地方是一般到龍坡邦旅遊坐船遊湄公河會去的景點,也就是發現至今有四百多年歷史、石灰岩形成的唐丁古洞。洞裡有佛像群,高度從10公分到一公尺半不等。其實這裡的風景很不錯,只是遊客甚多,我相信天氣涼爽、遊客少時,輕快爬著階梯,讓山與水在眼睛裡散步,會是一件賞心的事。

 

唐丁古洞

在這段湄公河之旅裏最大的觀光購物村莊就是釀酒村與織布村。雖然是觀光的地方,我覺得時間若不趕,可以邊散步邊看,因為寮國的手工織布很讓人喜愛,同時村莊的建築也蠻有意思的。

 

 

再回到船上時,太陽已不再嚴厲炙烤我們。見夕陽浴洗在湄公河裡,然後清潔地像紅淨小孩跑到山後去吃晚餐了。我們在龍坡邦碼頭停泊,回首數百公里湄公河的夜正瀚瀚降臨。

 

 

 

照片:董恆秀拍攝

 

 

(文章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Newtalk新聞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