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檢查──黃榮燦

 

黃榮燦,好個亮晃晃的名字,卻在往高遠亮射時,被蔣介石政府以莫須有之名於1952年槍斃於台北市馬場町!他的版畫「恐怖的檢查」,是控訴國民黨軍在二二八事件中濫殺無辜最有力的作品。

 

淡雨裡,離台灣文學館不遠處孔廟的鮭魚紅,春天地凝視著。我們在雨中走進台灣文學館。完全不清楚館內正在展出什麼,純粹是因為喜歡台灣文學館,從新竹再次來造訪。

 

結果一進門,抬頭一看,往二樓的樓梯盡頭擺著「恐怖的檢查」版畫海報,很出乎意外,前些時候才突然在閱讀有關他的相關文章,結果這麼巧就看到他的巡迴紀念特展。

 

我們三人台南行,負責開車的是光餘指揮,他面色凝重地看著黃榮燦版畫作品照片。平常不主動談過去的他,緩緩說著往事。 

 

光餘指揮的父親是林本教授,1949年發生臺、師大四六事件時,他的父親擔任當時還是台灣省立師範學院的代理院長,因同情學生,遭到解職。又因為當面指責時任臺灣省主席兼警備總司令的陳誠,讓他懷恨在心,陳誠交代繼任院長劉真不得讓林本教授繼續教書。劉真是林教授的學生,他苦思三天兩夜後,親自到林教授家邀他繼續任教,並以生命向陳誠擔保林教授的人格。劉真是師範學院改制為大學的第一任校長。

 

林本教授繼續任教,後來創立師大教育學院,士林望重。而19481951年間也有一位才華洋溢行動力強的年輕藝術家在師範學院藝術系任教,那個人就是長得俊帥、參與過四六事件麥浪歌詠隊的黃榮燦。他遭受的厄運讓林本教授心痛不已。

 

我們都是第一次看到黃榮燦這麼多的版畫作品(照片),為他的藝術才華所震驚!為何這樣一位可以成為世界級、思想深刻的版畫家,才32歲的年輕人要這樣被殘酷地剝奪生命? 

 

 

總是忍不住會想,若我是他呢?平常我們遭受誤解都很難受了,而他被指控的罪名完全跟他無關,又無從澄清,他有著能看到深邃與美的眼睛,雙腳扎扎實實地走過民間的疾苦,能畫能寫,生命有好多的可能讓他發揮展現,但腥風血雨斬斷他的飛翔!

 

你看他如拓荒者前往蘭嶼、綠島寫生作畫,在他的筆觸與色彩裡,蘭嶼人的神髓躍然紙上。在他的畫裡看不到文化傲慢,他走在時代前面,卻被不曉得是否可以稱之為人類的某種兇殘邪惡物種凌遲殺害!

 

被羅織入罪與他毫無關連的「吳乃光叛亂案」,含冤慘死。黃榮燦在台灣被遺忘好久,因為在台沒有親人,一個外省孤魂就這樣淒涼在六張黎亂葬岡,直到1993年才被偶然發現。但他的版畫沒有被遺忘,大英博物館收藏他七幅作品,而我們現在熟知的「恐怖的檢查」也收藏在神奈川縣立近代美術館。

 

感謝導演洪維健多方奔走、多年研究尋訪黃榮燦的作品與文獻,拍攝了《黃榮燦的悲情城市》紀錄片,使我們對他有更深入的瞭解。

 

與黃榮燦先生同樣出生四川重慶,兩歲跟父母親到台灣的光餘指揮不喜歡被稱為外省人。他說他一輩子都在台灣,怎會是外省人呢?而且他的父親是在1945年應聘到師範學院任教,並不是1949年逃難來台灣的,兩者差異甚大。而他感到慶幸全家來到台灣。

 

他的父母親是浙江人,但留日的父親與師範學校畢業的母親常用日語交談,林本教授喜歡風呂,許多生活習慣仍保有日風,這大概跟我們所認知的外省人差距甚遠吧?

 

人與人的認識常常很神秘,比如外子是辛志平校長公館的古蹟申請人,畢業於新竹高中,曾給辛校長教過,而林本教授在大陸的中山大學擔任教育系系主任時,教過辛志平校長,辛校長敬重林本教授,兩人一直都有聯繫,辛校長也多次拜訪林家。這次我們三人台南行,意外看到黃榮燦紀念巡迴特展,而林本教授與黃榮燦先生是師範學院同仁。

 

星光與星光交錯射亮,但有的卻在時代的風暴裡隕滅,黃榮燦如果不來台,待在赤色中國會否活得久一點?黃榮燦與曾入獄三年的台灣舞蹈家蔡瑞月很談得來,是否那時即已被盯上?這是一個關懷土地社會的畫家、知識份子,其版畫粗深的線條像岩石團塊地投出,已超越傳統文化的籬圍,自成鮮明的土地風格。

 

黃榮燦以畫作持續在社會的黑空裡發亮。放在現今社會運動關懷裡,其赤裸的力度毫不遜色,依然鞭打我們朦昏的視覺;黃榮燦以版畫魂埋入台灣的土壤裡。他深受魯迅影響,他的畫與魯迅的刀刻般社會關懷小說,實可並列互映,他的隕落,正是把黑夜燃破的開始。

 

※ 林光餘指揮補充說明:黃榮燦其人其事,我是從我父母口中得知,但不懂箇中細節。因為當時年紀太小,尚未進小學;即使如此,沿著和平東路街上風聲鶴唳抓人的緊張感,我已能從大人驚恐說話表情中體會,而且永遠記得。我不知當時已在師院教書的黃榮燦是否與我父親見過面?但想必見過交談過;因為我父親曾是1948-49年間師院教育系主任兼教務長,並一度擔任代理院長,綜理當時複雜政治環境中的校務 (院長是當時教育廳副廳長謝東閔,因故先離職多時);他也是師院從日據台北高校改制後,師院教育系的創辦者(之前台灣大專並無教育系)與往後數十年台師大教育系(學院)發展史的關鍵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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