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總統馬英九受邀前往希臘出席「德爾菲經濟論壇」(Delphi Economic Forum)演講，台北時間今天(28日)接受美國布魯金斯研究院約翰．桑頓中國中心主任李成博士，就「亞洲地緣政治的緊張局勢」的提問與對談。馬英九回答李成7個問題並接受現場與會觀眾提問，除講述日前「回鄉祭祖」見聞外，並於兩岸關係部份，馬英九強調在保障台灣利益的前提下，兩岸和平的現狀是可以維持的，是可以避免走向戰爭的，建議華盛頓方面要鼓勵台灣與中國大陸展開和平的協商，以避免台海發生戰爭。
馬英九與李成的「爐邊對談」，一開始李成介紹馬英九背景，指馬出生於香港、在台灣長大，在國立台灣大學、紐約大學和哈佛大學獲得法律學位，曾擔任司法部長、台北市長；2008年，以58%的得票率當選中華民國(台灣)總統，這是歷史上最高的得票率；並於2012當選、連任四年。李成並推崇馬英九的政治成就，包括維護台灣婦女權利，以及2015年11月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新加坡進行歷史會晤，並稱「馬習會」是66年來兩岸最高領導人的首次會晤，充份展現台灣海峽的和平與穩定是可以實現的。而馬英九則是對德爾菲經濟論壇的邀請表達感謝，同時對於希臘總統卡特琳娜·薩克拉洛普魯(Katerina Sakellaropoulou)為主辦單位將「中華民國前總統」頭銜錯植為「台北市前領導人」一事道歉部份表達感謝。
「爐邊對談」提問與回答內容如下：
問題一：整整一個月前，您在3月27日至4月7日間，於中國大陸進行了一次歷史性的訪問，請問為什麼會有這次的訪問？能否與歐洲觀眾分享您對這次訪問的觀察與想法。是否有什麼亮點或驚喜？答：是的，這次行程的目的有兩個面向。第一，是向我祖父位在湖南省、湘潭縣的祖墳祭祖。祖父在1927年去世，我的家人於1950年遷往台灣。中國人、包括台灣人，都相當重視對祖先的祭祀。這是中國持續了至少三千年的古老傳統。第二，則是帶領台灣的30名大學生與教授，與中國大陸的三所大學：武漢大學、湖南大學、復旦大學的師生交流。這次行程很好地達成了兩個目的。這三場學生交流進行得非常順後，學生彼此間互動熱絡。我們希望在不久的將來能邀請大陸學生來台灣訪問，讓台灣學生作東道主、主辦同學會。從城市到農村的環境來看，中國大陸在過去二十年的發展令人印象深刻。幾乎每個大城市都有40至50層樓的高樓大廈。這些建築顯然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人口快速增長的壓力，而散落在高鐵沿線旁的小型農舍也很好看。湖南的重工業發展完全超乎我的預期。湖南是我父母的家鄉，幾個世紀以來一直是中國稻米、農產品得主要生產地。此外，我還對中國大陸長達四萬公里的高速鐵路網印象深刻。它以每小時350公里（或219英里）的極快速度運行，安靜且穩定，總長度更是世界最長。中國大陸的高鐵似乎與德國、日本的高鐵一樣好，有些人認為中國大陸的高鐵甚至更好。我們遇到的官員，特別是地方省市委書記，大多受過良好教育，有的有博士學位，在我們的交談中友好且自信。我們這些從台灣去的學生發現大陸學生很熱情、善於交際。雙方見面後迅速交換了聯絡方式，以利日後溝通，我們也計劃邀請他們在夏天訪問台灣。我們此行是兩岸青年交流對兩岸關係至為重要，原因顯而易見：我們的未來屬於年輕人。過去，大陸和台灣之間的學術交流項目曾吸引大量大陸學生，但過去幾年，這些項目受到新冠疫情的嚴重干擾，而民進黨政府對於重啟這些交流項目的支持也相當冷淡。馬英九基金會只是邁出了第一步，讓交流項目得以再次重啟。
問題二：在西方，特別是我所在的美國，一個說法廣泛流傳：「今日的烏克蘭就是明日的台灣」。根據我的觀察，包括你在內的許多台灣人強烈反對這種宿命論和高度不敏感的看法。你認為這些觀點為何不符合現狀？答：1992年11月16日，兩岸達成九二共識，兩岸關係進入了一個新的時代，根據九二共識，海峽兩岸在各自的憲法中，都堅持一個中國原則。但他們可以各自以口頭表述自己對「一個中國」的含義。九二共識是求同存異，31來在大陸與台灣有效運行。同時，九二共識是以1991年修訂的《中華民國憲法》為基礎，將國家領土劃分為兩個區域：台灣地區和大陸地區，並規定「台灣地區和大陸地區人民的權利與義務，可由特別法規定。」管理台灣地區人民和大陸地區人民的關係。因此，中華民國在台灣的憲法可以稱為「一中兩區」憲法， 九二共識與中華民國的憲法密切相關。順帶一提，蔡英文總統在過去三年中，兩次說中華人民共和國與中華民國互不隸屬，她顯然違反了1991年修訂的我國憲法第11條和《海峽兩岸人民關係法》第2條。她違背了在2016年宣誓就職時做出的遵守憲法的承諾，至今沒有對違反憲法的作為作出糾正和道歉。俄羅斯和烏克蘭之間不存在這樣的機制，因為他們是兩個獨立的國家，而台灣和中國大陸則不是。因此，兩個案例在本質上不同，不能輕易比較。九二共識的存在，是兩岸和平的護欄，然而，目前台灣的執政黨、民進黨，至今拒絕接受九二共識，這使得兩岸和平的局面變得複雜。民進黨未來是否會改變其不接受九二共識的政策還有待觀察，如果不改變，兩岸和平很難實現。因為民進黨的政策很可能挑起兩岸間的衝突，甚至是戰爭，這是兩岸關係中最值得關注的因素。
接續問題二：人們也可以說俄羅斯和中國有著明顯的不同。俄羅斯是一個衰落的大國，在後冷戰時代失去了優勢，而中國是一個崛起的大國，極大地受益於後冷戰時期的國際秩序，特別是經濟全球化，你的想法呢？答：我基本上同意你對俄羅斯和中國大陸的分析。這就是為什麼我認為，要避免台海發生戰爭。台灣應該主動與北京就共同關心的問題對話，特別是就避免台海戰爭的方法與途徑進行對話。當我在2008年至2016年擔任總統期間，我任內的所有部長都與中國大陸有對應、直接的溝通管道，以處理共同關心的問題。通過這種方式，我們能夠接解決面臨的許多問題。
問題三：在這種情況下，應該如何保障台灣的利益？能否維持現狀？在解決台灣問題的過程，如何避免戰爭？最重要的是，能否有一個和平倡議？答：是的，現狀是可以維持的。我在2008年至2016年擔任中華民國總統是正是這樣做的。台灣與大陸簽署了23項協議，幾乎涵蓋各行各業。2015年11月7日，習近平先生與我在新加坡進行了三個小時的會晤。我們同意以和平方式解決爭端，並在未來再次會面。英國《經濟學人》雜誌的一篇社論說，這是大陸自1980年代以來對台灣做出的最大讓步。但是，當我在2016年卸任後，民進黨主席蔡英文接任總統時，兩岸政策幾乎都變了，變得更糟。根據《經濟學人》2021年5月的報導，台灣已經成為「地球上最危險的地方」。很明顯，實現台灣海峽的和平並非不可能，但肯定是困難的。而台灣對九二共識的態度是成功的關鍵。現任民進黨政府迄今一直拒絕接受九二共識，因此，兩岸和平的前景變得非常不明確，甚至是徹底的糟糕。
問題四：我想說的是，中國大陸的迅速崛起與美國的日益恐懼，這類國際環境變化可能也是一個關鍵因素。我想聽聽你在這方面的想法，認為華盛頓方面明智的做法應該是什麼？答：我認為對華盛頓方面最好的方式，是鼓勵台灣與中國大陸展開和平的協商，以避免台海發生戰爭。
問題五：許多分析家還強調了台灣的代際變化。綜觀兩岸年輕人在經濟、文化、教育等方面的接觸，台灣民眾在中國歷史和認同感方面似乎更為缺乏。你認為中國大陸應該如何幫助台灣人民建立歷史感、認同感，以幫助他們更了解大陸，建立正常的溝通管道，進而避免對抗？答：這並不容易，但我們應該嘗試。我們應該推動更多的對話、合作、訪問，中國大陸應該停止派出軍機台灣周邊空域活動。我們需要更多這樣的接觸，這些動作幫助很大。而我已經制定了計劃，邀請大陸大學生、教授在今年夏天訪台。我們希望民進黨政府能允許我們這樣做，不要有阻撓。
問題六：你提到的民進黨、國民黨，讓我想起了明年一月的台灣選舉。能否告訴聽眾，在中國大陸的政策面，國民黨與民進黨的主要異同是什麼？答：作為一個支持台灣獨立的政黨，民進黨對強烈反對台獨的中國大陸採取了對抗的策略，而國民黨則對中國大陸採取了接觸政策。這就是主要的區別，沒有人確定民進黨會不會在未來改變對中國大陸的政策。因為幾十年來，台灣獨立一直是民進黨在台灣的基準。民進黨2024年的總統候選人賴清德，長期以來一直聲稱自己是「務實的台獨工作者」。這方面的問題是，台灣獨立本身不是一個務實的政策，他沒有得到多數的台灣人、美國的支持，而且遭到中國大陸的強烈反對。
問：你對民進黨可能的總統候選人是否有什麼建議？答：這是秘密。
問：你認為賴清德會是候選人嗎？答：是的，他已經是候選人了，但我們這邊的候選人還沒確定，所以我先保持緘默。
問題七：看來台灣下一次選舉的賭注非常大。國際社會，包括歐洲的人們需要更加關注未來一個月東亞的緊張局勢與前景。即便沒有安全問題，歐盟與北京、台北都有強大的經濟連結。在此，我想問您如何看待台灣與歐洲的關係？特別是在經貿上？答：歐盟與台灣關係在過去幾年穩步發展，特別是在經濟合作方面。隨著歐盟與台灣持續增長的貿易額，歐盟27個成員中，就有16個在台灣設立了貿易處、辦事處。2021年，台灣主要從歐盟進口機械品、化學品等，歐盟一直是台灣重要的經濟伙伴。
現場開放觀眾提問：問：我們是否應該擔心中國大陸在通過軍事手段、直接或間接地干預台灣2024年的選舉？你認為我們是否該擔心中國大陸干預的可能性？答：當然，中國大陸一直認為他們可以使用軍事手段。但我認為此刻他們並沒有準備這樣做，不僅是人道考量，更是因為任何軍事干預手段，會極大程度地傷害兩岸間的關係。目前兩岸的關係是花了30年才建立起來的。這樣的決定將會帶給雙方極大的代價，所以我不相信現在是中國大陸佔領台灣的時機，我們歡迎大家關心台灣，但不要過度擔心。
問：目前國際間形塑了一種「今日烏克蘭，明日台北」，先前亦有「今日香港，明日台北」，我想詢問的是，香港與中國大陸的關係，對於台灣與中國大陸關係有什麼樣的潛在指標？答：我出生在香港，但我不希望台灣成為第二個香港。事實上，香港與台灣有很大的不同。不僅是人口、面積，而且香港的民主與法律制度與台灣相當不同。多年來，台灣已經成為了一個偉大的社會，任何人想要改變台灣現狀，其手段都必須是和平與民主的，否則台灣人民將不會接受任何的改變。
問：從全面來看，台灣應該採取怎樣的外交戰略？答：我認為台灣與中國大陸間，需要的是和平的手段來維持穩定。我不認為我們應該尋求使用戰爭的力量，因為其結果可能是非常難以承受的。最好的辦法是與中國大陸展開談判，談談如何找出一個避免戰爭的方法，我們不應該去尋找戰爭，這對雙方來說都是不明智的選擇。
前總統馬英九。 圖：馬英九辦公室提供
美國布魯金斯研究院約翰．桑頓中國中心主任李成。 圖：馬英九辦公室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