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烏俄屬於相同嗎?

莫斯科當局主張俄羅斯人與烏克蘭人是屬於同一民族,基輔對此的回答是他們彼此甚至是屬於不同文明。

美國的政治學家杭廷頓(Samuel Huntington)在他的名著「文明的衝突」(1996)一書當中論說:在共產主義崩潰以後,對於整個世界成為支配性的新的紛爭,不是冷戰時期的意識型態,而是以文明為基礎。從長期來看,在文明上是混合的國家是無法存在的。這樣的國家是意謂著在國家內部會被分裂成兩個文明模型的國家。

杭廷頓認為這樣的國家如果不是會分成兩個,不然就是會靠其中的一邊。在著作當中,他舉出這種混合國家的兩個國家。一個是土耳其。在土耳其,政治家、軍人、知識分子等的菁英是世俗化、西化的一方。二、大多數的人口則是主要住在農村,過著宗教性很高的生活。

前者代表西方文明,後者代表伊斯蘭教。杭廷頓認為這種狀態無法長久維持。他的預料果真料中。在土耳其總統艾爾多安的領導之下,土耳其放棄了凱末爾所建構的世俗國家模型,而回到伊斯蘭的根。

第二個例子是烏克蘭。杭廷頓認為建立同時以兩個文明為基礎的國家是不可能的。他說,烏克蘭在不久的將來會被迫做出戰略性的選擇。政治評論家曾就「兩個烏克蘭」加以描述,亦即西邊是國家意識很高、反共產主義的烏克蘭,而東邊則是俄羅斯化、蘇維埃化的烏克蘭。

不過,杭廷頓認為在民族、語言、體制這些表面的區分之下,還有著更深文明的區分。但是,這果真是正確的分析嗎?

二、欽察汗國的繼承人-大杜蘭(Turan)的影子

從杭廷頓回溯100年前,波蘭的歴史學家 Felix Koncczny 也按照文明來區分世界。當時,烏克蘭在歐洲的地圖上是不存在的。其土地,西邊是奧匈帝國的領土,東邊是俄羅斯帝國的領土。柯內諸奴伊說:前者屬於拉丁文明,後者屬於杜蘭文明。所謂俄羅斯的杜蘭性究竟意味著什麼呢?

這是1240年至1480年的240年的當中,莫斯科大公國(Moscou Rus)在蒙古韃靼人的統治之下,這個統治就留下永續性的影響。莫斯科大公國就從欽察汗國繼承了社會結構與框架,特別繼承了體制的概念與統治模式。這一些是和東羅曼帝國的東西不相似的,倒不如說靠近Satrap(行政官或譯為總督、太守),其對於權力、法、所有的想法特別具有其特徵性。

在莫斯科大公國所採用的蒙古模型,其權力者(汗、沙皇、黨書記長、總統)是絕對的統治者,是國家的所有物與人的所有人,不只是不被法所束縛,統治者的意志就變成是法。

這種文明的規定就被深深地內化,也反映到日常的語語言當中。在俄文裡,沒有「我的名字……」、「我有……」「我有做……的必要。」相對地,「他們的講法是меня зовут(直譯:他們稱我為……)」「у меня есть(直譯:……是在我的地方)」「мне нада(直譯是我被給與……)」。

換句話說,假如說拘泥於語源的話,自我認同、所有、意志的主體不是個人,而是從上面給與這些東西的某人。無論怎麼說,俄文沒有「privacy(隱私)」的字。要使用表達不存在的領域內的用語是很困難的。

柯內諸奴伊稱之為杜蘭文明的這種亞洲的文明模型就被莫斯科大公國所繼承。這個國家不久就開始征服當時被稱為Rus(羅斯)的其他國家 。所謂Rus是意味著信仰正教會的東斯拉夫人所住的領土。從基督教教化的開始,這個地區的中心是基輔‧羅斯(基輔大公國)。

而我們所以這麼說,是Vladmir 1 of Kiev(夫拉德米爾一世)大公接受洗禮,以基督教為國家導入至羅斯當中。從照理就到羅斯地區是靠近西方文化的。

但是在11世紀,以Novgorod ‧Rostov、Suzdal、Polatsk、Chernihiv 、Halych 、Vladmir 等都市為中心的許多國家就誕生,它們的一部分具有獨自的政治體制。例如Novgorod 是商人共和國,而且在統治者當中,有接近拉丁世界而想要與天主教做教會聯合。例如羅斯的國王 HarucchiVolini 大公Daniel of Galicia1世就從羅馬教皇英諾森4世接受戴冠。

在基輔的主教區最繁盛的時候,現在的莫斯科到處是沼澤地與森林。但是,1240年的蒙古的入侵把基輔大公國完全破壞掉。並奪取了對它的勢力。在記經過這個打擊之後,國家就不再復興過。

而利用這種狀況的就是莫斯科‧羅斯(莫斯科公國)。這個國家在12世紀剛剛成立。就對欽察汗國獻殷勤,取得其承認而成功得獲得•欽察汗國的支持。

在14世紀時,莫斯科‧羅斯成為東斯拉夫地區的中心勢力,想要將所有的羅斯之地加以統合。而它就以階段性的征服手段為之。對征服的土地不只加以統治,並將之至置於以統治者為絕對君主的沙皇體制之下。基輔既然是羅斯發祥之地,沒有這個都市的話,就不會有完全的統一。俄羅斯帝國的首都有莫斯科與聖彼得堡種種。但是宗教地理學的中心地只有一個,那就是「所有的羅斯都市之母」=基輔。

基輔正是好幾個世紀能夠對抗莫斯科及其文明模型的唯一的真正的另一種可能性。

三、東西之間的夾縫-被撕裂的國家

有許多的學者說烏克蘭欠缺歷史的連續性,他的歷史是Palimpese(是把被寫的文字塗掉而在上面寫上別的內容的羊皮紙。換句話說,種種的(有時候會相互隔開對的)的歷史時代的講義會重疊,好像是變成幾層的寫本一般。

在這當中,特別顯著的就是:基輔大公國、Cossack(翻譯為哥薩克、是在烏克蘭與南俄羅斯等所存在的軍事共同體)的變成Hetman國家、20世紀的烏克蘭。各個主體對抗莫斯科而代表著和莫斯科不同的個別文明的理念。而且,它們有著拜占庭文化、哥薩克的自由、直接民主主義、地方自治、代議制等等。

在這個與莫斯科的對立當中,同樣和莫斯科激烈衝突的立陶宛與波蘭也被捲入至其中本。波蘭的歷史學家Andrzej Nowak 就如下指出:

波蘭Casimir the Great大王繼承了現在烏克蘭的西部,把波蘭王國(王冠領)的國家境向東推移。但是在這個文脈當中,更重要的是波蘭與立陶宛的聯合所帶來的影響。立陶宛是羅斯西部的大部分,事實上,是把現在烏克蘭領土的大部分與白俄羅斯領土的全部加以編入。

因為波蘭與立陶宛結合的結果,這些土地在此後數世紀之間,就受到西方國家的影響而被置於波蘭特有的政治的、市民的自由文化的影響之下。當然,烏克蘭是使這個文化獨自發展。

值得注意的是哥薩的自由和共和國的sziachta(波蘭王國的貴族)的自由並不一樣。但是談及哥薩克族的政治共同體最重要的自我認同-自由是非常重要的。

19世紀,在歐洲,近代國家的概念正被形成,烏克蘭的領土在兩個國家被分裂。西部佔領了Volini,Podolia ‧Lviv,Galicia(哈路依其拿)。更且,有著州都uzhhrod的Zakarpattya,包含州都Cherunvsti的bucovina也都加以統治‧這個地方的主要宗教是以羅馬教皇為首長的:希臘天主教。

另一方面,東部是在沙皇主義專制的支配之下從屬於俄羅斯正教會是主流。兩個文明像這樣‧就北從兩個方向滲透了‧換句話說,就是西方文明與杜蘭文明(根據柯內諸奴伊的定義)。

即使經過第一次世界大戰,在這一點並沒有什麼變化,奧匈帝國崩潰之後,現在的西烏克蘭的土地被編入至波蘭共和國,持續地受到西方文化的影響‧另一方面,東烏克蘭則被放置於非常嚴酷‧全體主義的專制統治之下。

俄羅斯統治的下一個階段是共產主義,以人為的方式製造大饑荒(holodomoru)、對菁英的大量屠殺等,對烏克蘭實施種族滅絕。俄共不只是無條件地征服其土地,也要製造《把到目前為止的文明、文化、宗教的自我認同完全抹滅的新民族》。蘇聯的目的是要創造新的「蘇維埃人」。

四、烏克蘭選擇自由-沙皇主義的的結束

烏克蘭人所選擇的不是沙皇主義,而是選擇自由。

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烏克蘭所有領土被劃入蘇聯聯邦中,許多專家都在預料烏克蘭人的俄羅斯化與蘇維埃化不可避免。他們預想著:烏克蘭被全體主義(國內翻為威權主義)的國家的滾輪給壓扁,會被製改出成與壓迫者類似的形姿。

在正式的見解上,烏克蘭國民並不存在,實際上只是俄羅斯這個巨大勢力的一部分。烏克蘭人是小俄羅斯人,換句話說,他們被認為是具有某種的地區性差別與獨自的方言、獨特的民俗的俄羅斯人。

這件事情在一方面就使烏克蘭人產生劣等感,另一方面,也產生俄羅斯人對烏克蘭人的優越感。在蘇聯時代,將講烏克蘭話就會被當做欠缺社會禮儀、沒有規‧矩沒有教養而受到差別待遇。

就在這種政治、文化的壓力之下,烏克蘭被認為是被編進去俄羅斯的勢力裡面。但是比起許多的政治家與政治學者所預料的,烏克蘭人具有很強的抵抗力還有活力。

1991年,蘇聯解體,烏克蘭宣言獨立,當時的記者們就寫著烏克蘭分裂為二。僅六個地區人口只有17%所組成的小而不是很充分的西部,另一部分是包含其他一切的廣大東部。(這兩個領域的境界和1939年的蘇聯境界是一致的。)

2005年的橘子革命之後,還是可以看到討論「兩個烏克蘭」的教科書,但東西的比例已經和1991年相反。俄羅斯化的東部主要止於到頓巴斯,國家的其他部分是靠近西方文明的部分。

2014年的尊嚴革命(2014年烏克蘭革命,Maidan Revolution )之後,雖然我們可以看到[兩個烏克蘭]的教科書,但東邊與西邊的比例已經逆轉,俄國化的東部僅只於頓巴斯,包含此外的Donipro 、奧德薩、Poltav、Zaporizhazhia 、賀爾松、Kharuki 、Chernihiv等都市的國家之剩餘部分是靠近西方文明的。

烏克蘭人所選擇的不是沙皇主義,而是選擇自由。

現在烏克蘭的戰爭被認為已完了其過程。對於俄羅斯假如沒有戰車就不能維持下去的歐亞主義模式(Eurasian Model)的政治文化與附隨於這個文化的政治體制,烏克蘭整個國家就對之產生了大規模的拒絕反應。現在,杭廷頓的預言已漸漸成為現。烏克蘭選擇自由-沙皇主義的的結束。

作者:張正修/曾任考試委員、開南大學法律系系主任、淡江大學公共行政學系兼任副教授、台北教育大學文教法律研究所兼任副教授。

(文章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Newtalk新聞立場。)

俄軍坦克部隊。   圖:翻攝俄羅斯國防部臉書(資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