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陳芳明:《福爾摩沙三族記》是一部多元史觀的小說,但又可以當做歷史作品來閱讀。 作者陳耀昌自己則說:《福爾摩沙三族記》或許才是我對母親台灣的最大回報。這本書,如果沒有我的成長背景──出身府城老街、與陳德聚堂的淵源,也夠LKK,還來得及浸潤於台南的古蹟氛圍與寺廟文化;又正好身為醫師,懂得一些DNA及疾病鑑別診斷知識──其他人不見得寫得出來。 陳耀昌醫師這本巨著,之前曾在新頭殼〈開講無疆界〉欄目中刊載,新頭殼這次重新編排以系列推出,以饗讀者。

這天,瑪利婭照常來到赤崁,上完漢文課,才要離開何斌家,卻看到小佩得爾面色凝重,在何斌家門口等她。「家父請妳到普羅岷遮城內的辦公室去一趟。」

進了佩得爾辦公室,卻見辦公室中已另有一中年人,戴著寬大禮帽,衣著甚是華麗,卻顯得疲憊而肅穆。佩得爾介紹說:「這位是尼古拉˙維梅爾(Nicholas Vermeer)先生,剛從台夫特來。」

來人脫下帽子,向瑪利婭行了個大禮,但並未開口。

佩得爾要瑪利婭先坐下來,然後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去年(1654)十月十二日,台夫特市區的一家軍火店,三十噸的火藥大爆炸,台夫特一大片地區都被夷為平地。很幸運的是,這一天剛好許多市民去海牙市場趕集。可是,不幸的是,我們得知,妳那一幅畫作的畫家Carel Fabritius,在爆炸時,他受了重傷,兩天以後過世了。他那時正在作畫。畫中的模特兒,一位叫楊恩˙范˙布來伊森(Jan van Pruyssen)的男士,也不幸死亡。」

瑪利婭突覺四週一片死寂,眼前一片灰白……。

瑪利婭甚至不知道,她是怎麼回到麻豆社的。她醒來時,已經在自己家中的床上,母親和姊姊,焦急地站在她床邊。然後,幾乎是一整個白天與夜晚,瑪利婭不哭、不說、不吃,只是眼睛直挺挺的望著天花板。一家人也不知如何去安慰她。亨布魯克默默地把那幅瑪利婭最珍貴的畫自牆上拿了下來,放在瑪利婭的身邊。「楊恩!……」,瑪利婭終於哭出聲來,媽媽隨即把她擁入懷裡,撫著她的頭髮,「哭吧,孩子」……。

台夫特的爆炸,死傷慘重,幾乎每一家都有朋友或親戚罹難。此次來告知這件事的尼古拉˙維梅爾,此後以自由市民的身份就留在福爾摩沙,駕自己的船舶,在大員、澎湖、淡水之間穿梭,成了少數踏遍福爾摩沙南北各地的荷蘭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