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天我開啟了臉書的動態回顧,回到二零一四年,我在臉書上留下這麼一句話:「甘地說:『你的行動或許沒有意義,但你還是非做不可。這不是為了改變世界,而是為了讓你成為不會被世界改變的那個人。』」

如果問我,那時的我們是瘋狂的嗎?我想是的。

距離三一八,已經三週年了。

在那些夜裡,日裡,衝進立院的我們是瘋狂且熱情的,但卻擁有自我的靈魂,並從中瞭解這個世界裡還有許多一同與自己一樣的人們。在與他人交談互動的過程中,雖然每個人的理念有所不同,但卻體會到自己並不是孤獨的,認知到自己並不是無用的,自己並不是在高高的象牙塔裡為了某些存有的事實,乖乖順服人生,走向一條社會早已架構好的既定大道。

我想,三一八對臺灣而言,是一次巨大而砰然的轉捩點,但卻非是第一次,也並非是最後一次。這樣的衝擊是在過去、現在與未來之下,逐漸積累而成的,至今仍在進行中。在這裡面,除了那些成名者外,還有許多的無名者,他們來自各種不同的世代,乘載著不同的生命經驗,但都不約而同的,對中國的日益壓迫與社會階層的極端差距,感到厭倦與憎惡,故憤而起身。

那時,我們都彼此短暫的瘋狂,出軌了一下人生。有些人,有些成名者,就這麼偏離了原本的人生,有些人,有些無名者,則是回到了原本的軌道上。 

但隨著當時的熱潮退去,人們逐漸離開了立法院,一切宣告暫時退場之後,我回到了軌道上,在這三年裡,我離開學校,踏入職場。還記得第一次工作時,曾遇見一位步入職場多年的人,並跟對方聊起了在立院的經歷,臨別之時,他略帶著惆悵的笑容對著我說:「你還年輕,希望你能繼續保持下去。」那時我還不懂他的意思,但隨著踏入職場的歲月越深,才發現三一八只不過是一個短暫而巨大的碩美火花,但在它所映照的光輝之外,還有著一大片如荒原般的黑暗正虎視眈眈地望著自己。

這樣的黑暗是不會一瞬間就消逝不見的。相反的,它更化成了自己內心那塊更為陰暗的夢魘在往後的日子裡不斷煩擾著自己。隨著自己踏入真正的社會後,種種低薪的困擾、階級的現實以及世代的差距,都成了與過去景仰的理念、堅持所背道而馳的一種可笑殘酷——冰冷且無情。在這裡面,沒有任何的癲狂與溫度,有的只是說教式的順從與理性的自我安頓,在這裡面人生的未來幾乎是不存在的。的確,三一八之後的世界悄悄改變了,但我在這個尚未被完全改變的體制下,我就像是被隔著一道無形的牆,自己只能屈服在這種低薪、階級與世代所交織而成的牢籠裡,不斷聽著那些付給自己薪水的大人們唾棄自我曾追求的那些理念,卻無法勇敢地像曾在立院那樣站出來駁斥——一切只因為那份薪水。 

即使自己仍不斷在這樣的體制下打滾著,距離最初的工作也早就換了好幾回,但如今回想起三年前的自己,開啟了臉書上的的動態回顧時,心中的激動是難以言喻的。如果有人問我,那時的我們是瘋狂的嗎?我想是的。會再次參與嗎?會的。因為那是一段瘋狂的歲月,也是有溫度的一段美好記憶。那時候的自己,並不知道這麼做是否有意義,但還是做了,只因為期望自己不被世界改變。

就像我說的,三一八並未結束,它以另一種方式仍持續進行著,而相對的,它所映照出來的那片黑暗,也未曾消退無存,而是以另一種方式繼續殘喘在台灣這塊島嶼之上。距離三一八已經三週年了,來自中國的壓迫與社會階層的差距依然存在著,整個淵藪的共犯社會也依然運行著,這樣的情況會持續多久,我不知道。我們的明日會是如何?我們也無法知曉。 

但就像我最初給自己的那份真摯留言一樣,「為了讓你成為不會被世界改變的那個人」,因此我們只能在宣告退場後的生命裡,持續維護著那份瘋狂且熱情的想法,繼續走下去,守護並為自己的初衷奮鬥不息。

   圖:尹落言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