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K園區被掃平，詐騙數據變美？從犯罪經濟學看清詐騙犯罪
台灣詐騙猖獗並非一朝一夕，而近一年政府高舉防詐大旗、宣稱案件與財損雙降，乍看之下彷彿「政府終於找回主導權」。尤其近期「165打詐儀錶板」亮眼的降幅數據，更被視為績效的最佳背書。然而，只要冷靜檢視背景，就會發現這些漂亮數字，恐怕與國內政策並無太大關聯，反而更像是緬甸「KK園區」遭掃蕩後的連帶效應。當境外詐騙工廠被迫停擺，受害人自然減少；但當這些人潮稍作喘息後，是否又會重返黑市尋求下個據點？恐怕誰都說不準。
台灣長年面對詐騙如割不完的韭菜，當然可以怪人、怪網路、怪跨境黑道，唯獨不太願意回頭檢討自身治理盲點。從犯罪經濟學的角度，詐欺行為之所以窮追不捨，並不在於犯罪者天生邪惡，而是「做詐騙比做正事更划算」。只要回報率高於風險，犯罪就變成極端合理的「職涯選項」。跨境詐騙更早已制度化、企業化，從製作假網站到操控金流，各司其職，專業程度堪比科技新創。甚至「詐騙即服務」（Fraud-as-a-Service）成為黑市顯學，讓人不禁佩服其產業鏈之成熟。
然而，若政府以為抓人即可「壓制供給」，無疑過度樂觀。跨境詐騙難以追查本就是老問題，加上利潤驚人，即便某些車手落網，市場很快就以更多新血補上空缺。供給端之所以屹立不搖，理由再清楚不過：因為詐騙市場需求端從不曾真正縮小。
如果將詐騙視為黑市交易，那麼被害者便是市場中的「消費者」。只要消費習性存在，黑市自然有持續生產的動力。諷刺的是，台灣社會對此慣常採取「大家都很可憐」的被動語氣，彷彿詐騙是天災，不是社會結構失靈的結果。殊不知，被害者大量生成，正是因為我們從未真正把需求端治理視為政策核心。
近年青少年成為快速竄升的受害族群，原因並不神祕：數位安全素養欠缺、媒體識讀不足、金錢觀念薄弱，加上短影音時代的刺激迴圈，他們成了詐騙最順手的獵物。成年人則掉入另一種陷阱，只要有人承諾高報酬或提供情感缺口的填補，理性便自動退場。在此情況下，談什麼「供給面防治」幾乎只是自我安慰。
政府當然不是毫無作為，近年大量偵防力道投入、金融凍結機制、跨境合作，多有努力。但問題在於，只要教育端依舊把「數位安全」當成附屬品，只要教育部宣導依然停留在幾支短片、幾句標語，那麼需求端永遠不會真正萎縮。審計部今年已提醒教育部應強化數位安全與防詐教育，但若「拍影片」就能提升素養，台灣早成世界數位安全模範生。
從犯罪經濟學驗證，若要讓犯罪市場萎縮，必須讓被害者減少，讓犯罪利潤降低。換言之，要改變供給端，得先改造需求端。可惜這句話多年來始終沒能跨進決策核心。
真正的治本之道，其實不需要什麼高深配方，而是把「數位安全素養」納入正式教育課綱體系，不是偶爾辦活動、不是提醒學生「不要點可疑連結」，而是讓它成為如同交通安全、健康教育一般的主軸課程。
課堂需要的不只是口號，而是情境式、案例式的反思教學：讓孩子理解詐騙不是發生在「別人身上」，而是一步錯就會輪到自己。家庭也不該置身事外，父母與孩子共同學習、共同討論，才能真正建立抵禦能力。社區若能設立諮詢中心，形成在地防護網，更能補足教育以外的漏洞。
當然，這些做法並不華麗，也不如大規模掃蕩來得振奮人心，更難第一時間換到好看的績效數字。然而，正因如此，它們才是真正能夠削弱需求端、迫使供給端萎縮的根本工程!
若台灣繼續寄望檢警方疲於奔命，同時忽略教育端的長期建設，那麼詐騙市場仍會蓬勃，黑色經濟依舊欣欣向榮。我們便只能在一場永無止境的追趕遊戲裡，自我安慰地看著「短暫下滑」的統計曲線。
守護下一代免於詐騙，不只是情緒性口號，而是國安層級的結構問題。若教育不補位，我們便會永遠落後。若需求端不減，詐騙產業自然生生不息。道理其實簡單得近乎殘酷，但是否願意正視，才是真正的考題。
文:范振家/管理學博士
（文章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Newtalk新聞立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