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廣播電台》製作推出一系列以轉型正義為主軸的節目--「開放歷史」;透過歷史學者、政治工作者、文史工作者等,以口述的方式,講述威權、白色恐怖時代的感人故事,紀錄台灣人為民主自由奮鬥的經驗與歷史。《新頭殼》取得央廣授權轉載,讓大家進一步了解過去這些鮮為人知的歷史和故事。

228事件之後,有不少參與的人不滿國民黨,甚至有更多人認同共產主義,像是老家在鳳山的陳本江、王忠賢等人,他們認識一位鹿窟當地人陳春慶,逃亡到台灣北部汐止、石碇、南港交界的鹿窟山區躲藏,號稱是「基地」,但根本沒幾把槍,那裡居住的很多是台陽煤礦的礦工,鹿窟事件白色恐怖年代是最大的一個案件,被形容為「全村」叛亂,也是白色恐怖被誇大的一個案件。

因為保密局在蔣介石面前誇大鹿窟事件是全村叛亂,以領取更多辦案獎金,1952年11月28日晚上,保密局軍警近萬人包圍南港、汐止、石碇山區,展開全村大逮捕,當天清晨,許多在台陽煤礦工作的居民,在上班途中被一一盤查後逮捕。保密局先逮捕汪枝,令其投誠後協助辨識有那些村民有蓋手印加入地下組織(地下黨)。因為當時村裡來了一批陌生人,經常秘密集會,為避免洩密,只要認識他們的村民,就會被以半威脅、半強迫的方式,要求他們加入組織,使得許多村民莫名其妙成為共產黨成員。

其中有些家庭的父子、兄弟都被抓,有的被判死刑,也有人被判5-10年無期徒刑,80%被抓的人不認識字,有人反而在坐牢時學看書、識字,甚至從不識字到可以寫回憶錄,這些人的遭遇都相當悲慘,其中有位受難者李石城,當時才17歲,國民學校畢業後沒有繼續念書,而去幫人看牛(當牧童)。他17歲被抓時因未成年,無法送軍法審判,就將他關到18歲再判他坐牢,他因為年紀輕,記憶特別清楚,後來也出了回憶錄。

我還認得一位陳久雄,他當時只是小學五年級生,被人用萬金油利誘當「紅小鬼」,也就是幫忙「把風」,只要有不認識的人從山下上來,就向他們通風報信,以利他們躲藏。而這樣從10歲到14-15歲的未成年少男、少女,全部被保密局進行思想感化後,分派去做廉價童工。女孩子就被派去軍官家中幫傭,男孩子就幫忙跑腿或是監視他們想要監視的人,譬如:孫立人、白崇禧等人。這也是另外一批受難者。

受難者當中,鹿窟村長陳啟旺和他的兒子陳田其雙雙被判死刑槍斃,女兒陳銀被鹿窟基地領導人陳本江看上,與他同居生子。但鹿窟基地被破獲之後,幾個主要負責人、知識分子,對國民黨而言有政治宣傳價值,反而都沒被判刑,只要供出人脈關係後就可獲得自新,反而是這些不認識字,被他們吸收的無辜鹿窟居民,有20多位被槍斃,相當冤枉與可憐。

1994年時,我們去鹿窟採訪一位當年已經71歲的受難者陳皆得,與我們同行的還有當時的保密局偵防組長谷正文(已80多歲),陳皆得一看到谷正文就拿起拐仗要打他。他當時被判12年,他同母異父的弟弟廖有慶因為挖礦中毒,變成植物人,他的父親廖河被刑求得不成人形,特務怕出人命,放他回家,回家後不久,廖河就上吊自殺,家裡只剩下一位老阿嬤與兩眼全瞎的母親,後來陳皆得花了10年的時間寫回憶錄。

保密局發現鹿窟的一些未成年小孩,居然不會唱中華民國國歌,只會唱這些在鹿窟基地打游擊的人教他們的中共國歌和國際歌,因此,晚上就在鹿窟禪寺(後來改為光明寺)給他們洗腦、上政治課,還編了一首歌“提起陳啟旺(村長),兩眼淚汪汪,好好村長你不當,偏要村民入共黨,村民不了解,全部上了當”。每天上課都要唱這首歌。

鹿窟案裡有19位未成年的少年、少女,表面上說是感訓,其實是當廉價童工,女孩子就到家裡幫忙煮飯、打掃,男孩子就幫忙跑腿、倒茶。其中,有一位鹿窟公認的美少女王茶,被副指揮官夏重光看上,派去他家幫傭,後來成為他的太太。台權會當時的會長邱晃泉協助這些少男、少女申請賠償,但是因為他們沒被判刑,如果沒有保密局的官員出面作證,他們很難申請到冤獄賠償。結果在谷正文出席作證後,他們得到每天四千元的賠償。而死刑及被判刑的受難者,也申請到補償金。

除了共產黨員之外,還有一個嚴重威脅到他們生命的問題是矽肺病,因為這些礦工長期吸入髒空氣而罹患矽肺病,導致肺活量不足。這些人雖然有得到礦工職業傷害的補助款,但往往領不到三、四年就因為呼吸不過來而痛苦死亡,就像吳念真的電影「多桑」,最後就是因為呼吸不上來而從醫院的窗戶跳樓自殺。

矽肺病令他們吸不到空氣而痛苦死亡,跟逃到鹿窟的這些共產黨地下黨員一樣,都是外來的入侵者,同樣害鹿窟居民失去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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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窟事件受難者李石城所著之回憶錄。   圖:翻攝自中央廣播電台

鹿窟事件紀念碑碑文。   圖:台灣游藝/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