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大戰前後,臺灣知識份子,原本熱衷於辦報或擔任專職記者、編輯工作的文化人,受228事件影響,被迫脫離文化傳播戰場,使得日治時期因文化啟蒙,以及在抗日運動過程中所建立的文人批判精神與傳統,遭到斷裂、重挫、壓抑或出走,臺灣人更進而失去了文學、文化傳播的主導權。
臺灣在日本統治初期,雖無報禁,但採特許制,且實行事前檢查;當時臺灣只有3家報紙,其後增為6家,其中由臺灣人創辦的《臺灣民報》系列,在文化啟蒙運動展開之後,成為臺灣人抗日鬥爭的重要思想傳播工具。
1944年,日軍在太平洋戰爭節節敗戰,因物資與言論的管制,日本總督安藤利吉於當年3月將全臺6家報紙—《臺灣日日新報》、《興南新聞》(原為《臺灣新民報》,臺北)、《臺灣新聞》(臺中)、《臺灣日報》(臺南)、《高雄新報》(高雄)及《東臺灣新報》(花蓮港)合併為一家,名為《臺灣新報》,日出八開一大張。1945年日本戰敗投降,《臺灣新報》由國民政府的臺灣省行政長官公署接收,改名為《台灣新生報》。
戰後初期,接收臺灣的國民政府,一度解除日本殖民時期的報禁,臺灣人當時仍承襲日治時期文化啟蒙運動的精神,紛紛重操文人辦報的特質,使得報紙如雨後春筍般蓬勃發展。時任《台灣新生報》記者的吳濁流,敘述當時的經驗說:「228事件發生以前的報紙確實是自由的,言論方面絕不比文明國家差。當時的新聞記者個個以社會的木鐸自許,也以此為傲。」
當戰爭結束時,臺灣的知識份子咸認為被解放,從此思想、文化和自由不受壓迫、控制,可以施展多年來的抱負,在臺灣省行政長官公署尚未正式成立的「真空時段」,將近70天之間,文化活動已經迫不及待起步。臺灣文學家楊逵的《一陽週報》(日治時期即已創刊),亟思以文化生活改善社會以及重整文學工作;接著《民報》、《台灣新生報》、蘇新主編的《政經報》、黃金穗等人的《新新》等相繼創刊;越一年,《人民導報》、《臺灣民聲報》、《臺灣文化》等創刊,龍瑛宗擔任《中華日報》日文版文藝欄主編,而《臺灣月刊》的發刊日就是日文廢止令生效之日(1947年10月25日)。民間報紙、雜誌蓬勃發展,展現前所未有的盛況。
經228事件打擊輿論影響力轉弱
戰後,大部分在抗日運動中培養出來的媒體菁英,都在228大逮捕中消失殆盡。臺灣報業於戰後初期的社會發展過程中,一直佔有重要地位,尤其是臺灣籍的菁英份子及知識階層,原本沿襲日本殖民時期以辦報鼓吹、傳播思想及政治理念的傳統,然經228事件打擊、國民政府的政策強化,輿論的影響力漸漸轉弱、被操控。臺灣的本土文人,甚至企業界人士,對於辦報及政治已產生一股冷漠及不安,「該事件的影響非常深巨,成為臺灣人的思想及社會轉向的分歧點」。
史學家張炎憲認為,228事件是二次大戰後影響臺灣最深遠的一次事件,至今很多的政治社會問題,仍然起源於這個事件;陳芳明也認為:「戰後臺灣社會內部的政治緊張與文化矛盾衝突,鑄造於1947年的228事件。……228事件的影響,已經變成臺灣文化深層結構中的重要部分。」
這樣的深層結構,對戰後臺灣文壇及臺灣報業產生重大影響,因為表現符號由日文逐步轉移到中文,使得臺灣的論述弱化,中國的論述強化;其次,因為228事件的發生及其後遺症,使得臺灣的菁英在遭到重挫之下,失去了媒介及文學╱文化傳播權力,先期來臺的大陸菁英從而取而代之,開始了延續自中國報業固有傳統的媒介運作,並掌握了文學、文化傳播的主導權。「這兩種變化,及其因而引起的衝突,不僅對臺灣的作家,也對臺灣的社會帶來嚴酷的打擊,一個理性傳播的可能空間,在其後長期的威權統治年代中,顯然已被封閉。」
臺籍知識菁英在228事件之後,大多噤聲膽寒,從此脫離言論出版界,228事件不僅嚴重挫傷了臺灣新聞界,它造成的政治恐怖,也切斷了歷史文化的傳承。
作者:呂東熹(資深媒體人)
(編按:《二二八記者劫》是資深媒體人呂東熹2016年完成的作品,書中收錄戰後在《台灣新生報》、《國聲報》、《和平日報》、《人民導報》、《大明報》,以及臺灣廣播電台等幾家媒體任職,於228事件中遭到政府殺害或構陷入獄的媒體人及其家屬的生命故事。新頭殼特別與玉山社合作,摘錄書中部分內容與讀者分享。)
《人民導報》對政府缺失的監督一向不遺餘力。 圖:玉山社提供
《和平日報》雖被劃為軍報,但與軍方高層關係並不密切 圖:玉山社提供
《二二八記者劫》是資深媒體人呂東熹2016年完成的作品,書中收錄戰後任職於報紙、電台的媒體人於228事件中遭到政府殺害或構陷入獄的故事。 圖:玉山社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