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原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
這是南宋「愛國詩人」陸游85歲去世前的遺作〈示兒〉,在醫療與衛生條件落後,且戰亂頻傳的古中國,詩人能活到85歲,已經達到極限。對人生早該淡定灑脫的陸游,唯一無法超脫的,就是至死不休的「九州難同」吧?(謎之音:還好台灣在陸游死時還不屬於九州範疇)
這幾年統派作家相繼凋零,從李敖、王曉波、朱雲漢到昨日的黃光國,讓本魯不免感嘆。雖然新黨也有後起之秀王炳忠與侯漢廷,但文筆卻與黃安及劉樂妍同一等級,開個直播向小粉紅討賞確實稱職,要真用中文論述統獨,只怕中國人自己都覺得丟臉吧?
2023年7月30日《中時新聞網》記者丁世傑報導〈黃光國曾嘆陳明通讓他丟臉 批民進黨無恥近乎神勇〉:
「台灣大學心理系名譽教授黃光國30日辭世,享壽78歲。黃光國曾對於林智堅論文事件嘆陳明通讓他覺得丟臉,也批民進黨『無恥近乎神勇』。
黃光國畢業於美國夏威夷大學社會心理學博士,父親黃子正於滿州國擔任溥儀的御醫。黃光國回台後擔任國立台灣大學心理學系教授,退休後擔任榮譽教授。曾參加國民黨總統候選人的初選,挑戰當時民調最高的馬英九,但因為恢復黨籍未滿四個月而不能參選。」
黃光國戒嚴時代為何不提父親是誰?
黃光國要批綠營執政者「無恥近乎神勇」,本魯無意見。因為民進黨4屆總統執政16年,對於清算戒嚴時代國民黨的惡行,卻始終是「講的一畚箕、做無一湯匙」。到今天檔案館裡那些文件,還將當年那些國民黨豢養的鷹犬姓名,用貼紙遮掩的密不透風,被罵「無恥」相信民進黨那些頭人也能唾面自乾。
在戒嚴時代,許多標榜自由主義學者從美國留學返回台灣,參與《思與言》《大學雜誌》《中國論壇》等刊物的編輯撰文。黃光國相對於葉啟政或瞿海源,算是楊國樞的弟子中少數繼續走心理學學術路線的,因此也擔任《中國論壇》的編委。
當年《中國論壇》有一專輯〈我的探索〉,這是為了讓每一位編委發表「我的學思之路」。1984年2月10日發行的《中國論壇》第201期,就刊登了黃光國的文章〈走向知識之路上篇〉(之後兩期再刊出中下篇)。
由於當時還是蔣經國統治下的戒嚴時代,黃光國只是簡單提及他的家世,但完全沒提到他父親的名字與職銜,只是瞎掰:
「我是台北市人,在台北市長大,但是我出生在吉林省長春市。……我的祖父改業學習西醫,日據時代實行公醫制度,祖父即是當時的公醫。父親又承繼祖業,是當時『台北醫專』的畢業生。……
我的家族到家父那一代,我的叔伯輩以及堂叔堂伯,都紛紛離開家鄉,到中國大陸和南洋一代求發展。家父亦不例外,當年他是到中國大陸東北行醫,定居於吉林省長春市達14年之久。
我是在抗戰勝利那一年的11月出生的,所以取名『光國』。抗戰勝利後,東北旋即陷入內戰戰亂之中,我家為了逃避戰亂,由家母先攜帶我及兩位姊姊,在民國三十六年底返回台灣。不料未幾東北戰局急轉直下,東北淪陷後,家父卻羈繫於東北,無法返台,也因此而註定了我童年時期困頓的心境。」
黃光國父親為何死在中國?
其實黃光國在戒嚴時代不願提到的父親黃子正,1901年生於大稻埕,台北醫學專門學校(現在的台大醫學院)畢業後,就跟也是當醫師的堂弟黃樹奎一起到上海開設醫院。1932年滿洲國成立後,透過滿洲國外交總長謝介石介紹,到滿州國首都新京(長春市)開設大同醫院。
之後黃子正再經日本關東軍同意,進入宮內府成為溥儀的私人御醫。1945年美國在日本投下2枚原子彈後,蘇聯隨即撕毀互不侵犯和約,揮軍入侵滿洲國。日本關東軍安排飛機,讓滿州國皇帝溥儀,帶著皇家成員與隨從飛往東京,御醫黃子正也隨行,並吩咐妻子黃洪瓊音,帶著二女一子雅雅、雅珠與光國到日本會合。
不料飛機尚未起飛,就先遭蘇聯紅軍虜獲,溥儀及黃子正一行人被送往西伯利亞羈押,而妻子則帶著其子女跟著「東北台灣同鄉會」一起逃難到上海,等1947年228事件結束後再返回台灣。
1950年,蘇聯政府將溥儀及黃子正等人,送交「新中國」的撫順戰犯管理所,與國軍被俘及投降將領一起接受「勞動改造」。黃子正在1957年被中共釋放,居住在遼寧。1959年溥儀也被釋放,但黃子正卻在這一年過世,得年59歲。
黃光國說解嚴後才知父親去世,這一點不太可能,他去美國讀博士多年,不會沒管道搜尋。以黃子正的背景,為兒子取名,也絕不可能去「慶祝國民黨光復東北」。所以《中國論壇》的編輯蔡其達推論:
「光國」源於德川光圀(圀是國的異體字),是水戶藩第2代藩主。由於曾任「黃門官」,因此人稱「水戶黃門」。日本民間故事《水戶黃門》就是以德川光圀作為主人翁,而黃子正一家堪稱是皇民世系,借「光國」懷思「水戶黃門」,絕對比「慶祝國民黨光復東北」的可能性要高更多吧?
黃光國晚年為何會變成「統派」?
記得以前讀研究所修「口述歷史」時,何義麟教授說過,日治時代台灣人到日佔中國沿海大城市或滿州國發展,戒嚴時期很擔心別人提到那一段會被羅織成「漢奸」的經歷。
由於日治時代《台灣新民報》日刊載發行1週年、5週年與10週年紀念時,分3次出版過《台灣人士鑑》,記錄台灣的重要人物。不要以為條目上的名字,看起來都是日本人,就以為裡面只收錄日本在台人士。其實細看內文就能發現,有些是台灣人改為日本姓名。
先父也說過,國民黨情治人員懂日語的,只要藉口要編《台灣名人錄》,把日文《台灣人士鑑》裡的內容,翻成中文打字印刷後,就可以大方地向台灣士紳勒索,然後再刪節他們當年曾改日本名,或到中國汪精衛統治區及滿洲國發展的段落。
本魯以前的老闆,文經社吳榮斌社長也說,原本他以為他舅舅張深切是唯一既參加過台灣文藝聯盟,又參加過中國文藝聯盟的作家,交遊廣闊,編《張深切全集》一定大家樂於支持。不料很多人一聽社長提及張深切則避如蛇蠍。
原來張深切回憶錄《里程碑》裡,曾提到一堆台灣名人在中國,戒嚴時代這也算犯大忌。窮困不順,憤世忌俗的張深切不怕,何況他還曾被日本殖民政府關了2年,算是一枚勳章,但其他台灣名人就嚇呆了。
戒嚴時代黃光國是《中國論壇》編委,解嚴後是澄社創社委員,又是楊國樞弟子,算是「自由派」學者,那麼晚年為何會變成「統派」?
第一可能是名利薰心,像李敖一樣,年輕時講些什麼民主自由,「自由派」的標籤只是用來標新立異,混個「青年導師」的招牌,成為獲取名利的終南捷徑。
第二可能是黨國鷹犬,像朱高正一樣,戒嚴時代國民黨鷹犬機構派出一堆抓扒仔,監控異議團體。這些抓耙仔為了掩護身分,往往又特別激進,成為「衝組」。
其實黃光國父親是誰,戒嚴時代的國民黨鷹犬機構又不是吃素的,不可能會不知道。但卻可以放他出國,回台後又在台大成為「自由派」學者,如今搖身一變又成了「統派」。他可以罵民進黨無恥,但他自己在戒嚴時代的過往,經得起考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