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常駐聯合國日內瓦辦事處副代表李松告訴媒體,部分國家對中國採取旅行和貿易限制措施,與世衛的建議嚴重不符,呼籲國際社會公正客觀地看待新疾病,不要加劇恐慌。早已淪為中共大外宣工具的BBC中文網的臉書粉專,居然將李松的名言製作成大幅海報貼出來,這幾句話看起來義正辭嚴、擲地有聲:「我們需要的是事實,不是恐懼。我們需要的是科學,不是謠言。我們需要的是團結,不是污名。」

然而,普通讀者比BBC的編輯和記者聰明得多,不會輕易被李松的豪言壯語所感動,立即就有一位網友在下面跟帖:「我們真正需要的是沒有延遲的事實,不是隱瞞的消息;我們真正需要的是沒有隱藏的科學,不是操弄的統計;我們真正需要的是不犧牲弱小的團結,不是卸責的藉口。」這是給李松,也是給BBC的一記響亮耳光。

多年以來,中國的特長就是製造製造恐懼、謠言和污名,昨日如是,今日亦如是。

中共如何製造恐懼?

武漢肺炎肆虐期間,中國各地張貼出各式各樣殺氣騰騰的標語,諸如:

——「不帶口罩就出門,這個雜種不是人。」
——「出門打斷腿,還嘴打掉牙。」
——「聚餐就是找死、拜年就是害人。」
——「串門就是互相殘殺、聚會就是自尋短見。」
——「發燒不說的人,都是潛伏在人民群眾中的階級敵人。」
——「今年上門,明年上墳。」
——「湖北回來不報的人都是定時炸彈。」
——「出來聚會的都是無恥之徒,一起打麻將的是亡命之徒。」

此類標語,比外國發布的對中國的旅行禁令及停航要恐怖千百倍,這不是製造恐懼,什麼才是製造恐懼?這些標語當然是官方允許、授權或主導下才張貼出來的,沒有任何中國民眾有權或敢於自行在公共場所張貼標語——這在中國是會被冠以「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的行為。此前,有民眾只是在其私家車上貼一個寫著民主自由字樣的小貼紙就遭到了逮捕。

中共製造的另一種恐懼,就是恐嚇那些說真話的人。有一位年輕網友因為說了幾句真話,就被微信封號,她翻墻出來到臉書上貼出一段真實的經歷。對於這一介平民被封號和監控一事,有體制內長輩打來電話問候:

 “我看你的微信微博都被封了,聯繫不上你。你看看,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麼?”

 “你被抓走了怎麼辦?為什麼不能保護好自己的安全?”

 “看來你也知道共產黨壞,你也是恐懼的。”

 “你不要亂講,我哪裡說共產黨壞了。這不是黨的錯,政府這麼做是好的,積極方面要肯定。”

 “黨這麼好,我為什麼會被抓?我無罪。”

 “我沒說你有罪,我就是關心你一下,我們人微言輕,小老百姓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你說的話很危險。”

 “人微言輕,說幾句話,為什麼會危險?”

 “……你要替家裡人想想!你不能那麼自私!”

 “我做錯什麼?能和我說一下嗎?”

 “……我沒說你做錯什麼,我再和你說一遍,現在特殊時期,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您黨這麼好,我不需要恐懼。”

“好了,我不和你爭論。總之保護好自己,別再犯錯。”

“謝謝關心,聽半天,我錯在哪裡?”

“我沒說你做錯什麼,你沒錯。”

“那麼誰錯了?”

“我說了政府沒有錯!現在他們也在努力、積極地應對措施。”

“努力封口、造假,把槍對向病人嗎?”

“你這孩子非要這樣嗎!真是無藥可救了!姑姑的用心良苦,你感受不到嗎?”

“其實你的關心我收到了,謝謝。我只是希望您能夠哪怕一點點承認民間的恐懼和政府的錯誤。”

“我說了政府沒有錯!我們的政府是世界上最好的!”

恐懼的始作俑者就是中共政權。中共防疫失敗,聽任民眾自生自滅,卻還有閒情逸致制定新的法律。黑龍江高院發出緊急發通知——利用新型冠狀病毒疫情,製造、傳播謠言,煽動分裂國家、破壞國家統一,或者煽動顛覆國家政權、推翻社會主義制度的,涉嫌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的規定,觸犯煽動分裂國家罪、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最高判刑十五年。緊接著,公安部在二月四日召開應對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疫情工作第三次全國公安機關視頻會。公安部要求各地警方把維護政治安全放在首位(不是把搶救人命放在首位),嚴密防範、嚴厲打擊境內外敵對勢力的各種搗亂破壞活動。當局表示要及時依法查處網上造謠滋事行為,北京及周邊地區公安機關要全面啟動京津冀警務一體化和環京護城河聯防聯控工作機制,強化安檢防疫等措施,築牢首都安全屏障。換言之,習近平的安全才是安全。

在這次疫情氾濫中,呈現出中國人原子化的生存狀態,中國人以鄰為壑、自相殘殺,這是共產黨長期恐懼統治的結果。正如寫過以薩斯為主題的長篇小說《如焉》的武漢作家胡發雲所說:「將近一個世紀裡,從土改到反右、文革以及之後的政治運動,已經把傳承下來的人性中善良、真誠、悲憫、正義等摧殘殆盡。油滑、自私、虛偽、強暴這些邪惡的東西卻在擴張。所以人性的建設非常重要,但因為被傷害太重,中斷太久,中國人經歷了太多磨難與毒化。」也正如在武漢封城期間失去父親的學者艾曉明所說:「我們要去反思,這種孤立他人、自相隔絕甚至煽動仇視的行為是基於何種社會心理?我們怎麼會這樣地殘忍、不人道、野蠻?似乎我們現在面對這個疫情,失去了理性分析和思考,而去調度所有原始、粗俗、反文化的、反人性的手段。我們是怎麽會到了這一步的?我覺得透過疫病我們會看到一種普遍的社會心理,看到其中巨大的精神缺陷。」

中共如何製造謠言?

中共治國的秘訣,一是暴力(暴力產生恐懼),二是謊言(謊言控制人心)。

此次武漢肺炎期間,中共驅使如同僵屍般的五毛、小粉紅,製造了不計其數的、極端邪惡的、令人髮指的謠言,以此轉移視線乃至渾水摸魚。

比如,在中國的社交媒體上,忽然一夜之間潮水般地冒出「武漢病毒是美國對中國的細菌戰」的謠言。中國的網路警察枕戈待旦,有一名三十七歲的精壯網路警察過勞死成為烈士,他們通常是一發現有對黨國不敬的言論立即刪除,偏偏對這種用心歹毒、子虛烏有的妖魔化美國的謠言放行——甚至有可能就是他們炮製、複製和傳播的。這種謠言蠱惑了不少長期受官方反美、仇美洗腦教育的愚民。但網上也出現一則有趣的對話:一退休老頭憤怒地說,武漢的病毒是美帝投放的。他那没文化的老伴卻嗤笑道:怎么不投到北京?老頭無語。

造謠者除了無名的五毛、小粉紅,更包括中國外交部發言人。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公開指責美國不提供實質幫助,卻帶頭散佈恐慌:「美國政府迄今未向中方提供任何實質性幫助,卻第一個從武漢撤出其使館部分人員,第一個宣佈對中國公民入境採取全面限制措施,不斷製造和散播恐慌,帶了一個很壞的頭。」華春瑩說的是真話,還是造謠呢?

據中國科學院、責任雲研究院的資料,截至二零二零年二月二日,共有一百八十八家外資企業為中國抗擊武漢肺炎疫情捐贈近十一億元人民幣,其中美國企業的捐贈名列第一,高達三點八億人民幣。

二月四日,美國總統川普在國會發表國情咨文時說,美國正與中國政府協調,在對抗新型冠狀病毒爆發方面緊密合作。美國國務卿蓬佩奧在推文中說:“感到自豪的是,我們迅速提供便利,幫助把拯救生命的人員保護設備和醫療與人道救援捐贈物資送給在中國受到冠狀病毒影響的人民。感謝美國組織對救援努力的慷慨捐贈。”

然而,中國大小媒體也悉心配合官員們造謠,刻意扭曲事實、顛倒黑白。據自由亞洲電台報導,面對物資短缺的武漢肺炎疫情定點醫院協和醫院,近日獲贈大批防疫物資。在官媒《人民日報》的報道中,這批物資,包括二十萬個口罩,是由華中科技大學與武漢大學的校友會所捐贈。但這批物資實際上來自美國非政府組織國際直接援助(Direct Relief),只是在武大和華科兩所高校的校友會協助下,順利完成過關和運輸手續,把物資從美國經廣州運抵武漢。連捐助物資來源都要公然造假,真是恩將仇報。

美國製藥公司吉利德(Gilead Sciences Inc.)研發了資料武漢肺炎的藥物瑞得西韋,並運送大量疫苗到中國。然而,中國科學院武漢病毒研究所在二月四日卻透過其官網宣佈,該所已經聯合中國軍事科學院軍事醫學研究院申請了瑞得西韋的抗新型冠狀病毒的用途發明專利。這種惡意搶注行為是中美貿易戰的焦點之一,美方因智慧產權問題,每年損失數以百億美金。即便中國做出如此惡劣的行徑,吉利德CEO在回應該事件時仍心平氣和地說:「專利不是我們的首要責任,我們的首要責任是治病救人。……我們不會陷入專利糾紛。我們會找到一種方法來幫助病人,當然保護我們的知識產權也很重要,但總是患者至上。」什麼是文明,什麼是野蠻,難道還不一清二楚嗎?

中共以謠言攻擊全力幫助中國的美國,數十年來一以貫之。中國偏偏對率先對中國關門甚至揚言將中國籍患者遣返的北韓和俄羅斯這兩個盟友一言不發。對此,深知中國黑幕的紅十字基金會原醫療救助部部長任瑞紅認為,官媒對於美國政府和慈善組織的善舉隻字不提並非偶然:「中國的媒體有很明顯的傾向性,故意營造這樣一種印象和氛圍——美國作為世界上最大的經濟體,對中國目前面臨的困難無動於衷。中國政府就是想讓中國老百姓把對政府的不滿,轉嫁到對美國上面。」

中共如何製造污名?

中共政權指責外國對中國污名化,卻諱言中國內部無所不在的污名化。

武漢封城後,武漢人在全國都被污名化。你是武漢人,甚至只要你到過武漢,你就成了人人喊打喊殺的對象。很多城市的社區發佈文告,對來自武漢的民眾實施停水、停電的隔離措施,甚至用木板、鐵板、鐵鏈封門,這是赤裸裸地置人於死地。有的城市發出蓋有官府紅印章的紅頭文件,懸賞民眾舉報來自武漢的人,還給出讓人眼紅的獎賞——五十個口罩。口罩在中國成了比錢還要硬的硬通貨和不動產,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嗎?這不是文革中盛行一時的挑動群眾鬥群眾嗎?

中共的污名化政策並非始於今日,也並非僅僅針對武漢肺炎患者。毛澤東時代,被污名化的地主、富農、反革命、壞分子、右派等黑五類多達數千萬人,就連今上習近平也是黑五類之一分子。胡錦濤時代,《人民日報》海外版曾發表由中國現代國際關係所(國安部下屬的智庫)美國所長袁鵬撰寫的題為「中國真正的挑戰來自哪裏」的文章,文章提出「新黑五類」的概念,將維權律師、地下宗教、異見人士、網路領袖、弱勢社群等五類人列為美國反華勢力顛覆中國的代表,呼籲當局對這新的「黑五類」加以嚴防打擊,提醒當局「宜轉變傳統思維方式和戰略觀念,將國家安全防範重心,由局部外在軍事衝突風險,轉向全面的內部體制機制重塑」。這是中共再用階級劃分法對社會進行敵我劃分及污名化。到了習近平時代,除了繼續打壓新黑五類外,又用刺刀見紅的暴力手段驅逐數十萬居住在北京貧民窟的低端人口——以習近平及其心腹、北京市市委書記蔡奇的標準,中國的低端人口有數億之多,中國要消滅的不是貧困,而是那些處於貧困狀態的人。

中國的內部污名化或自我污名化,比納粹還要厲害。台灣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研究員劉紹華研究中國痲瘋病問題,耗費十多年光陰,跑遍中國,從個人生命、麻風病防疫、國家政治這三層歷史面向,重建了一九四九年後中國官方展開痲瘋病防疫的動機、做法與結果,尤其針對最早投入麻風防疫的醫師及其後繼者進行探訪、研究和分析,保留即將逝去、被遺忘的故事。劉紹華指出:「痲瘋聚落及隔離政策本來是為了消除疾病負擔和歧視,然而實際執行上,卻離初衷越來越遠。」不僅痲瘋病人,而且麻風病醫生也形成另一類受到歧視的群體。劉紹華指出,就像是麻風病患為社會底層一樣,這些醫師集體淪為醫療界的底層。很多麻風醫生坦言說,從事麻風防治最艱難的地方,不是身體上的疲憊,而是精神上的挫敗與多方投來的歧視。一位痲瘋醫生曾自嘲說:「痲瘋醫生都是一群被人家瞧不起的人,去照顧一群被人家瞧不起的人。」劉紹華發現,痲瘋醫生的專業被汙名化,以及社會上的污名同時發生,使得這些資深醫事人員成為心靈受傷的醫者。

污名化是中共快刀斬亂麻地解決問題的最佳手段。正如劉紹華所說,唯一可能留下的只是對地區「他者」的汙名,如河南與愛滋、涼山與毒品、武漢與肺炎,但至於那裡的人為何身陷困境與如何擺脫困境,卻未受檢討。災區之外的人不關心這些,被汙名的「他者」可能也只想著以否認與掩飾來擺脫汙名,而不是挑戰汙名的根本原因與治理的冷漠無能。劉紹華早就預見到武漢肺炎失控的景象:「恐懼蔓延、汙名標籤、過度防疫、醫師無助,這些反應與做法,歷久不衰。人心如常,手段未變。可想而知,疫情過後的代價也將不可免地慘烈。」

中共是製造恐懼、謠言和污名的高手。很多中國人和海外觀察者認為,武漢肺炎的疫情過後,中共會變得衰弱或軟化,有助於政治改革。我的看法相反,我認為中共必定會將自己塑造成領導全民戰勝病毒的英雄和救星,中共對中國社會的控制將更嚴密和更殘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