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戲」的功能隨著傳達科技改變,自然而然地與「網路」發生連結性的變化,目前,網路上充滿各式各樣盡情「表演」的人,正以「真名」、「化名」與「匿名」身分盡情地演出。網路似刀,刀有兩刃,好壞並存,部分「匿名者」壯著匿名之「膽」,肆無忌憚地散布著各種可能具有破壞性及殺傷力的言論和影像,行使自以為「爽」的激進正義。

這種線上匿名演出,線下隱匿居心的生態,完全切合社會學大師高夫曼(Erving Goffman)在「擬劇論」經典《日常生活中的自我表演》(The presentation of self in everyday life)一書中,論及「個體在他人面前進行表演」時的「前台」與「後台」理論。

前台表現是大家都看得見的,所謂「看得懂的看門道」,問題是觀者看見的門道是不是吻合作戲人想表達的門道,通常作戲的不會說破,留待觀者自行體悟,這就是後台「不為人知」的精髓。同理,網路匿名者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和作戲者心理想的是什麼?異曲同工。

嘗試將舞台與網路兩種截然不同載體結合,並提出疑問?劇場界尖兵「動見体劇團」以集體創作方式推出新作品《病號》,故事藉助一位因網路霸凌而自殺未遂者的人際脈絡,娓娓道出人心焦躁不安與生活上潛藏的危機風險。

動見体劇團的《病號》舞台劇。

劇組精巧打造出的男主角形同虛擬網路,是個如影隨形卻看不到實體的角色,重點放置在主角週邊那些個形形色色或直接、或間接的人的關係上,這些人是現代人所熟悉的手機控,同時也是網路重度使用的患者。

劇中幾個角色設定皆屬平實且貼近生活,一個投資屢敗的先生,靠酒精麻痺現實,跑路中還妄想著販賣夢想汽球可以解救蒼生,時時拍下自認偽善者的影片而匿名揭發於網路,病得以為自己是正義使者在替天行道。他的妻子對婚姻不滿,用出軌療癒怨憤,妹妹則藉不停的工作塞滿自己的人生。

嘗試將舞台與網路兩種截然不同載體結合,並提出疑問?劇場界尖兵「動見体劇團」以集體創作方式推出新作品《病號》。

另一位親切周旋於病患和家屬間的男護理師,道貌岸然地踰越道德規範,將苦悶寄託在偷情之上;護理師有個半植物人狀態的運動員弟弟,整日緬懷健全的過去,移情在網友身上,靠著談情說愛慰藉自己。男主角的哥哥是一名作家,只顧著寫出自戀的作品,哪裡在意身旁親人遭遇了什麼困難,導致躁鬱症的弟弟求助無門,選擇跳樓輕生。

動見体劇團的《病號》

一對同事戀人,男的視朋友如手足,女友如衣服,毫不懂得體貼,就在意自己在乎的東西;女的一心苦等著成為男友最美麗的新娘,空虛得成天對著人工智能助理Siri訴盡衷腸。還有一位幹練的心理諮商師,擁有熟悉的心理分析技術,卻診治不了自我寂寞的憂傷。這些外表看似「健康」的人,過的都是「有病」的人生。

《病號》緣自於日本東京都一樁真實的網路社群殺人事件,前台表現是大家都看得見的,所謂「看得懂的看門道」,問題是觀者看見的門道是不是吻合作戲人想表達的門道。

台上九名演員習慣於網路出沒,他們圍繞著一位始終不曾現身的自殺未遂者,完整演繹了一齣集體精神病徵狀況不一的社會寫實劇,敘事上一如面對真實的日常生活,不帶任何批判性的情境,一切對白淺顯易懂。

舞台藝術的表現,盡在開場與結束兩幕人體即興的動感設計,演員以扭曲的肢體在地板、在道具、在大黑牆板間反覆地扭動和拍打,配合快速交錯地奔跑,藉此象徵網路訊息的串流,情節處理看不到一絲作戲人的艱澀暗喻,卻留下大量空間讓觀眾自己去省思。

動見体劇團的《病號》舞台劇。

劇名《病號》緣自於日本東京都一樁真實的網路社群殺人事件,主旨入戲相當明確,意在探索網路時代匿名風氣鼎盛之下,當「加害」者與「捍衛」者界線日趨模糊,每個發言者高調放矢的背後,是否已經迷失在線上線下的錯亂身分中,且渾然不覺地淪為一名「精神」受害的病號?

作者:朱玉昌(元智大學中語系兼任助理教授)

嘗試將舞台與網路兩種截然不同載體結合,並提出疑問?劇場界尖兵「動見体劇團」以集體創作方式推出新作品《病號》。   圖:動見体劇團/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