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語、農權、台灣國!耀伯一生的夢想與奮鬥目標。這一路走來的心路歷程,化做一篇篇文章,耀伯要出新書了,預計11月由玉山出版社發行,感謝所有人的一路扶持,更感謝所有支持耀伯新書的好友們。

我黨外的!不能背叛選民

1978年6月17日的夜晚,戴振耀全家老小的心情是暢快的,老爸戴清連曾經有過的夢想,剛滿30歲的長子替他實現了。短短4年之間,戴振耀考進中油、娶妻、生女、當選,緊接著同年9月長子出生。

這4年裡,兩蔣更替,一樣獨裁專制,但是,「中壢事件」的震憾,牽制了國民黨在各地的作票企圖,帶來黨外空前的選舉成果,鼓舞青年振耀一起繼續奮戰,追求民主的熱情與信心。

「我是黨外的,哪會使(怎麼可以)支持國民黨?倘無(不然)你退出國民黨,我就支持你。」新科鄉代戴振耀,對著尋求連任鄉代會主席的叔叔戴清定,所提出的支持條件,當然讓雙方都沒有商量的餘地。

這屆鄉代會裡,除了戴振耀以外,全部都是國民黨籍,其實有沒有戴振耀這一票,戴清定還是篤定當選鄉代會主席。

「我是黨外的,哪會使背叛投票予(怎可以背叛投票給)我的黨外支持者?」耀伯解釋當年堅持的理由,儘管這一票,完全不會影響選舉結果,但是,重點是政治意義,必須證明「黨外」還有人,並沒有全軍覆沒,崩散瓦解。

戴清定找戴振耀之前,已經先找過老爸戴清連,但戴清連回以「伊是大人啊,我莫法度(沒辦法)替伊作主,你自已去找伊。」

戴清定無法理解「黨外」這個身份,在青年振耀心中的份量。鄉代會開議前一晚,清涼的夏夜星空下,又有20位上下的戴氏宗親長輩,不約而同,陸續前來,群坐在戴振耀家門前的土埕,輪番上陣,強力遊說。

「大家攏姓戴啦。」老人家說來說去,也說不出比較有說服力的理由。

「這就不是姓戴不姓戴的問題,我是黨外投票支持的,哪會使背叛投票予我的選民?」戴振耀講了一些「代表」的政治意義,但顯然難以讓老人家聽進去。

「好啦,好啦,回去睏啦,我明那在(明天),會蓋予咱姓戴的啦。」被疲勞轟炸的戴振耀,投降似的說了這句。

「你講的哦、你講的哦。」老人家們歡天喜地,手指著戴振耀說。

「好啦,好啦,我講的,來去睏啊啦。」戴振耀讓老人家誤認為累了,所以投降了。

第二天鄉代主席選舉,唱票時並沒有全部「戴清定一票」,因為十一張選票裡,有一張被喊成「戴振耀一票」。

「不是說好了,會蓋給咱姓戴的?哪這尼(怎這麼)無信用?」晚上,同一批長輩紛紛前來指責。

「是啊,我說我會蓋給咱姓戴的,啊我不是姓戴喔?」戴振耀駁斥沒信用之說。

「嗯,啊好,你這咧猴囝仔。」恍然大悟的長輩們,也無可奈何,甚至覺得搞笑。

臨老回憶起這段,耀伯強調,無論如何,大家都是親戚,當然要和平相處,只是在政治立場上,這沒辦法,親戚歸親戚,這是私人關係;但投票給他的,都是因為「黨外」這塊招牌,他不能背叛支持者。

做好做滿?爭取建設,不負選民

「雖然只是小小的鄉民代表,而且甘那(只)做一年半,但是,所爭取的地方建設,超過其他鄉民代表做到滿的攏總(總合),我嘛真有成就感。」因為爆發美麗島事件入獄,沒辦法「做好做滿」的耀伯,有遺憾,也有自認不負選民所託的「政績」。

當時的台灣,國家資源原本就重北輕南,城鄉差距更是嚴重,鄉民最重視的鄉民代表任務,還是爭取地方建設,舖橋造路、裝設路燈等。新科鄉代戴振耀第一個提案爭取到的建設,是林頭路到筆秀村這一段路,以前非常低窪難行,爭取填平後,方便農民交通與物資運輸,便利接上對外的縱貫道路。

還有一個更重要提案,是從原為糖廠鐵道的甲圍路開始,中經三德里、五里林到德松村的這一段路,因為所需經費至少5、6百萬,當時通常會在鄉代會討論的,都是1、20萬路燈、水溝等案子,因此,提出這個案子時,還遭到其他鄉代反對。

「你一個鄉民代表,你叫是你會當(你以為你可以)做啥?需要這尼多錢,你是要去叨位(哪裡)生出來?」其他鄉民代表認為如此額度的預算,根本是天方夜譚。

「這我來想辦法,恁予(你們讓)我通過,加一個但書,道路經費由戴代表振耀向高雄縣政府爭取,按尼(這樣)就好。」戴振耀這個理由,順利讓其他鄉代表同意通過。

提案通過後,戴振耀拿去跟高雄縣長黃友仁簡報,說明打通這條路,對附近農村的交通效益,黃友仁聽了很高興,馬上答應,沒多久六百萬就撥下來給鄉公所執行。戴振耀成功爭取一個讓其他鄉代都瞠目結舌的「政績」。

黃友仁,余登發女婿,黃余秀鸞的先生,成功大學畢業,原台電工程師,個性沈穩,思慮縝密而獲余登發賞識。1972年縣長選舉,國民黨修法限制參選縣長不得超過60歲,余登發因而喪失參選資格,但仍不屈服,指派原本無意參政的黃友仁披掛上陣,但不幸落選。

1977年黃友仁再披戰袍,捲土重來,並且順利當選。有人認為或許是因為「中壢事件」爆發,牽制了國民黨在各地的作票行動,黃友仁得以獲得公平當選。黃友仁的人品與政績,縣府部屬與地方風評甚佳,此外,他還有一個台灣政治人物很難做到的,就是任內堅持不跑紅白帖。

「友仁對我很好,我剛當選時,他還曾在縣長公館,向來拜訪的施明德、姚嘉文介紹我,稱讚我說『這個少年仔,很有活力,介讚』。伊對我小弟惠仔(戴振惠)嘛介信任,擱叫伊去縣政府幫忙。」耀伯非常感謝黃友仁縣長。

我黨外的!拒絕收回扣

鄉民代表任內,也讓戴振耀見識到國民黨民代拿回扣的事實。那是鄉代會通過的路燈舖設案,不久,包商送來一個大紅包。

「我黨外的,哪會使(怎可以)收這?」戴振耀嚇一跳,衝口就是這句。

「啊每一個鄉民代表攏有啊。」 廠商回答這麼說。

「橫直你免予我(反正你不用給我),這些錢拿去有需要的所在擱加(有需要的地方再加)舖幾枝。」當時政風普遍如此,戴振耀痛恨但也無奈,只能堅持潔身自愛。

「我黨外的」,在青年振耀心中,神聖指數不輸上帝與任何神明,從成長過程始終自命黨外支持者,如今參選小小鄉民代表,晉升正式「黨外」一員,對「黨外」的神聖與尊嚴,發自內心的捍衛,不容一丁點的玷污。

因此,同宗叔叔尋求支持,拒絕理由就是「我黨外的」;包商送來大紅包,不假思索,衝口而出的,也是「我黨外的」。只差面對中油主管勸退時,沒講出內心這句「我黨外的,怎可能接受你的威脅跟利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