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時代齊國大軍攻入魯國,路過單父城時,城中父老見情況危急,就向地方官宓子賤請願說:「城外田裡的麥子已熟,請准許大家出城搶收,如此不但能增加城內的存糧,也能堅壁清野、避免資敵。」然而無論父老們一再請願,宓子賤始終不准。不久齊軍果然掠奪了城外的麥子,當時魯國的執政大夫季孫氏知道了後,就派使者去責備宓子賤,但宓子賤卻憂傷地答道:

「我這麼做是損失了一些麥子沒錯,但今年損失的麥子明年再種仍有收成;然而若讓城裡沒耕種的人出城搶割,將養成人民不勞而獲的心理,更會希望敵人入侵,這種傷害幾代之後都難以消除啊!」

季孫氏聽了宓子賤的答辯,慚愧地說:「地上若有個洞,我立刻鑽進去,我怎麼有臉見宓子賤呢?從挽救危局來看,他的作法似乎是迂腐;但從維繫人心及善良風俗而言,他的貢獻真不小啊!」由這則摘自明人鄭瑄《昨非庵日纂》中的故事可見,季孫氏不愧是個明理又能認錯的執政者。

台灣由於歷史的無情作弄,政權在外來者手中不斷交替,以致「權變」成了執政者用人的唯一考量。日治時代出入囹圄的政治犯,戰後仍受到國民黨的迫害;相反的那些卑躬屈膝的御用仕紳,搖身一變又成了當朝新貴。兩蔣父子「權變」的用人標準,無異是為台灣政局下了個永無救藥的毒蠱。而當權者用美其名為權變的手段來招降納叛,不只是國民黨的專利,尚未執政的民進黨也樂此不疲。2016年1月7日《民報》所刊〈李慶元、黃珊珊贊成恢復三節慰問金,民進黨支持者大反彈〉:

「台北市退休公務員三節慰問金,市議會財建委員會把預算1.54億元砍半,但市議會國民黨團在二讀會翻案,表決結果全數恢復。其中民進黨支持的『進步聯盟』立委候選人、也是市議員的李慶元、黃珊珊都投了贊成恢復。引發民進黨支持者強烈反彈,質疑如果當選立委,以後也會反對蔡英文的年金改革。

批踢踢網友貼出北市議會對退休公務員三節慰問金是否砍半表決的結果,除了民進黨團及台聯27人反對,其他包括國民黨、親民黨、新黨、民國黨、無黨籍等全部34人贊成,其中包括黃珊珊及李慶元。

網友留言『黃珊珊,親民黨又來騙票了』、『很清楚了吧,親民黨只是想利用柯P的名』、『國會DPP沒過半,就會跟台北議會一樣』……也有民進黨人士在臉書轉貼批踢踢,並且留言『李慶元、黃珊珊投票贊成保留。告訴我,年金改革他會不會反對蔡英文?』……」

本案表決後,綠社盟隨即召開記者會,痛批兩人是「嘴巴說進步,表決就歸隊」的假進步,呼籲選民可用選票淘汰,不要再含血、含淚投票。湖港候選人陳尚志批評,如果退休公務人員享有一年6,000元的三節慰問金,那領取勞保年金、老農津貼和國民年金是否也該比照辦理?建議黃珊珊應改名叫「黃不刪」。文山候選人苗博雅也批評李慶元自稱「國會新頭腦」,但裡面卻裝著「賴士葆2.0」的作業系統。

2008年阿扁下台入獄,水母以史上最高765萬票的高人氣入主總統府,連國會席次都席捲四分之三以上,大家都認為民進黨跟我這種鄉民大叔的小弟弟一樣,從此永垂不朽了。但黨齡甚淺的小英,入主民進黨短短幾年,就開創了「小英中興」的奇蹟。坦白說她不是福將,新北市長一敗於砂石倫,總統大選二敗於馬水母,在失敗中學得經驗,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站起來,對國家情勢長期處於逆境的台灣而言,人氣越來越高也在情理之中。

2012大選時,小英原本氣勢如虹,但卻屈從於黨內派系,提出一份慘不忍睹的不分區名單;雖然事後證明對手提名的兒福立委,根本只是黑心油門神,還加入嘔象團體正毅三兄妹,但當時在選民眼中,小英的不分區名單就是分贓帳冊,最後敗選也是理所當然。這次國民兩黨互換角色,民進黨的不分區超亮眼,讓選民耳目一新;然而在台北市選區的招降納叛,雖有各種看似不得不然的正當理由,說穿了骨子裡也就是「權變」兩字而已。

表面上看來,收買藍營叛將的「權變」,就像吸毒一樣頗有短效,但民進黨的支持者不是笨蛋。民進黨沒有能買票的黨產,沒有能政策性賄選的軍公教鐵票,即使2008年阿扁末年搞成這樣,綠營立委參選人也不敢與總統候選人長仔公開切割。因為民進黨的創黨理念,是從戒嚴時期的黨外運動,上推日治時代台灣民眾黨,支持者的精神是一貫的。就算是招降納叛,就算是貌合神離,也要像陳明文、張花冠那樣先遞「投名狀」,再入民進黨。

從歷史來看,民進黨內無論有多大功勞的立委,即使是創黨元老費希平、勞工立委王義雄、超級戰艦朱高正、街頭小霸王林正杰、美麗島首犯施明德與北市南區四季紅的沈富雄,這6人無論擔任立委多久,曾創下多高票的紀錄,一旦脫離了民進黨,除了朱高正投靠新黨後勉強又連任了一次,其他通通就此掰掰。

相對於民進黨這6人脫黨後的遭遇,國民黨卻完全相反,就舉雙北6位現任國民黨立委為例。台北7選區費鴻泰與8選區賴士葆本來是新黨,台北3選區羅淑蕾與新北2選區李鴻鈞本來是親民黨,台北5選區林郁方與新北12選區李慶華更厲害,是先新黨再親民黨。國民黨是利益組合,入黨脫黨來去自如,郝龍斌不但曾是新黨,還在綠營執政時入過閣,可是國民黨支持者根本不在乎,這是藍綠支持者在價值觀上南轅北轍的最佳例證。

民進黨不顧支持者的想法,在天龍國裡招降納叛,但權變未蒙其利,先受其害。黃珊珊及李慶元還沒進立法院,就在年金改革上與民進黨唱反調。民進黨從戒嚴時代的黨外至今,無論順境逆境,支持者基於理念都始終不變;但當權者短視近利的權變手段,正如宓子賤所感嘆的:「這種傷害幾代之後也難以消除啊!」黃珊珊及李慶元敢在投票時公然臨陣叛逃,關鍵就在民進黨權變之下的請鬼拿藥單;鄉民們應該堅持不變,讓「背骨3元」在市議會裡做好做滿吧!

作者:管仁健(文史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