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市長陳菊的母親陳林連花上月22日過世,明(7)日將舉行告別式,引葬家鄉宜蘭,陳菊今天在臉書po文追思,以「追思我質樸與堅忍的母親」,娓娓道述她母親堅苦的一生,尤其在她從事政治反對運動後,進了黑牢,她母親經歷了一般母親所不會遭遇的處境,卻默默承受,勇敢面對。

這篇「追思我質樸與堅忍的母親 ─ 走過近90年的歲月,母親悄然辭世!留下悲傷的我們,遠望她離去的身影!」全文如下:

母親尚在強褓中時,即離開其本家,成為陳家一份子。在祖父胼手胝足建立的大家族裡,與過去其他傳統農村女性一樣,從小靜默地承擔著大家族的沈重勞動。在與父親正式結褵後,生下大姊,父親被日本政府徵召到菲律賓參戰,幾年間生死不明,母親也跟當時相同境遇的年輕女性一般,認命地在戰亂的艱困時刻靜靜守候,獨自支撐家庭,上天眷顧,終於等到父親戰後的有幸歸返。

在當時農村女性升學不普遍的時代,在母親的寬容與堅持下,讓我有機會能就讀初中。高中畢業北上繼續就學,因緣際會擔任郭雨新先生的秘書,開始接觸反對運動,從事一個母親無法理解的事務。在那個肅殺的年代,怕母親擔心,都未告知母親在做什麼。回老家時,停留的時間總不長,母親雖不清楚這個女兒在做什麼,但也從未過問。也許是母親的包容,讓我更有決心與餘地投入反對運動,但也因此讓她面臨一般母親所不會遭遇的處境。

美麗島事件發生,自己再度被捕,老家受到大舉搜索,風聲鶴唳下,親友多不敢往來,出門更免不了遭鄉人指點,母親都一一承受下來,只是擔心女兒安危。老家除有員警輪班駐守外,警總、調查局人員也不時來訪視,善良的母親毫無芥蒂,仍以鄉下真誠關切地方式招呼,也壓抑心中情緒,依舊如常從事農事。在這段時間,母親面臨她所莫名的巨大壓力,心中必然有所驚懼,但卻用堅強、善良與質樸,守護住她的家庭。

軍法大審被判刑12年,原本鄉人都說會被判死刑,母親只慶幸我能保住性命。坐黑牢時,母親曾在家人帶領下前來探監,嗣後家人探視或書信中,提及母親想來土城仁教所時,總是傳達希望她不需前來的意思。其實很想見,但不願讓母親受奔波之苦,也不想讓母親見到獄中處境,再引發起她的難過。想不到,有次母親竟然自己一個人,一路帶著水果與肉品,到土城仁教所探監,著實讓我驚嚇一跳。母親雖識字不多,但從三星搭公車到羅東,搭火車到台北,憑著前次的記憶與問路,走路到東吳大學城區部,再搭公車到土城清水,找到偏僻的仁教所,請管理員幫忙辦理會客。其實,到那時為止,母親從未自己一個人走出宜蘭過!

出黑牢後,在台權會從事人權工作,接著到高雄競選國大代表,母親應該還是避免不了擔心,或許一直到擔任台北市社會局長時,母親心頭的重石,才慢慢落地。然而,由於母親過去長期的農事勞動,在這個時期,脊椎出現骨刺,開始疼痛難行,雖然當時已經70歲,仍決定接受開刀治療。開刀完後麻醉藥退,從恢復室移至病房時,母親緊抿嘴唇,因疼痛而渾身顫抖,但卻未哼出半聲,也不喊痛,家人見狀,主動找主治醫師開高效能的止痛藥品,才舒緩她疼痛感的問題。在那時,我認知到母親堅忍的性格下,可能隱藏著許多他人未知的苦楚,卻自己一人默默承擔。

競選高雄市長時,母親曾私下隨三星鄉親搭遊覽車到競選總部,順道沿路進香祈願,但就職時,雖一再敦請其前來,母親卻說她想待在三星,如同過去從未出現在類似場合一樣。也許母親習慣住在生活多年的土地上,更不想麻煩別人,也或許身體狀況不如以前,多次希望她到高雄來住,也只答應過來小住一次。她還是喜歡待在她所熟悉的叭哩沙,恬淡地種菜養雞,醃醃菜脯等醬菜,分送親友,或給子孫們回三星時可以帶回去。最近這幾年,季節變化時,母親身體總會有些不適,有時須住院調養,自己因為職責等因素,雖屢屢回去探視,但不能做較長時間的陪伴,心中總覺得愧疚!

2012年末21日晚間接獲家中通知,住院的母親突然健康惡化,心中憂焚,急忙趕回宜蘭的醫院,但隔天母親仍決然地走了,讓我悲切難復。母親雖已離去,長眠故鄉山坡,但其質樸與堅忍的性格,已深烙我命,生前的身教與言教,也永銘我心。此時,心中萬般思念,謹以此文,追思我最敬愛的母親!也代表家屬,謝謝大家這段期間的協助與關懷,由衷感謝!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