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正處於能源轉型的歷史節點。一方面是全球淨零排放目標的壓力與國際綠電趨勢的驅動,另一方面則是島嶼經濟長年高度依賴進口能源、面對地緣風險的結構性脆弱。如何在確保供電穩定的前提下,穩健推進低碳轉型?這是一個攸關產業競爭力、國家安全與世代正義的根本課題。

在這個轉型過程中,天然氣與核能經常被視為過渡選項。根據歐盟永續分類標準(EU Taxonomy),兩者皆被界定為「過渡型能源」,意即其角色是從高碳的燃煤發電通往低碳再生能源的橋梁。在合理規劃與供應穩定的條件下,天然氣確實有其機能性。而核能技術雖值得探討,但不應以過去舊有電廠為依歸。能源選擇不該淪為意識形態爭論,而是應以科技評估、社會成本與國際趨勢為依據,開放多元選項,共同探索可行的綠色未來。

近期美國阿拉斯加州提出天然氣開發合作,主動邀請台灣參與供氣與儲運基礎建設,提供另一可能的穩定來源。然而我們也必須清楚認識,即便天然氣在調度彈性與負載管理上具備優勢,畢竟仍屬化石燃料,其碳排與依賴進口的脆弱性,使其難以成為台灣能源轉型的最終方案。天然氣可以是短期橋梁,卻不能是長期支柱。相對而言,可能也可以去尋找各種技術的解方,但是在還沒有找到真正的解方之前,不必要有一個非核不可的態度。

在眾多替代能源中,筆者認為地熱發電應成為下一階段的重點主力。作為再生能源中少數具備「基載特性」的類型,地熱可提供全天候、全年穩定的電力,不受天候與季節變化影響,也無須仰賴大規模儲能配套。在國際上,冰島、紐西蘭與美國加州等地,早已成功將地熱納入主力供電來源,並透過政策設計吸引產業與資本投入。根據IEA報告,地熱是全球成長最快的再生能源之一,穩定性與潔淨性兼具,且被RE100等綠電標準接受,適合作為企業採購綠電的選項。

台灣其實擁有相當的地熱潛力。從宜蘭、花東縱谷到大屯火山群,中部與東部多處潛在熱源區仍待開發。能源署資料指出,可技術性開發的地熱潛力超過1GW,但截至2024年,實際併網規模僅7.5MW,發展相對落後。其主要癥結不在於資源不足,而是制度與誘因不全。高風險的前期探勘、複雜的法規與環評流程、缺乏適當融資工具與躉購機制,皆使業者卻步。

值得注意的是,轉機已經出現。2024年10月21日,台灣首座深層地熱探測井於宜蘭員山鄉正式開挖,深度預計達4,000公尺,初步探測顯示已有兩個熱儲層,發電潛力可達24至36MW,足以供應數萬戶家庭用電。這項探鑽研究若能順利完成,不僅將成為台灣地熱發展的指標案例,也可作為後續複製全台千餘座潛在地熱井的參考模式。

目前政府設定2025年達成地熱裝置容量20MW的短期目標,並規劃在2050年擴大至6GW。與此同時,全球地熱總裝置容量已達17GW,並穩定運轉多年,這顯示地熱並非夢想,而是可行的實踐。Google近期宣布投資美國10MW地熱項目,顯示科技巨頭對此技術的信心,也提供台灣政策與產業合作的借鏡。

未來若能建立地熱推動專責機制,結合土地使用彈性、簡化環評、提供開發補助與長期躉購保障,並強化與在地社區的合作關係,台灣將有機會培養出一條真正本土化的綠能產業鏈。這項能源不僅有助穩定供電,也有助促進區域發展與能源民主化。

能源轉型不該是單一能源之爭,也不該陷於「非核即反核」的僵局。真正值得關注的,是如何打造出一個多元互補、科技導向的潔淨能源結構。地熱與水力可以提供穩定基載,風力與太陽能提供高峰期支撐,儲能與氫能負責負載調節,而天然氣與核能則視具體條件作為適當的橋梁與補充。

台灣要邁向淨零碳排、能源自主與供應安全三者兼顧的未來,不是靠單一解方,而是靠全方位、多能協作的生態系統。地熱正是其中一塊被低估、但有機會躍升為主力的關鍵拼圖。現在是時候重新正視地熱,並把地熱納入台灣能源戰略的核心之中。

楊聰榮(台灣環保聯盟學術委員,中台灣教授協會理事長,任教於台灣師範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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