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觀察到部分人士對戰術緊急傷患照護訓練有所誤解的議論,因身為消防署相關教材總編輯,希望借貴報一隅,釐清一些事實,供社會大眾更客觀深入地思考。

根據最新資料,事故傷害仍居國人十大死因榜的第八名,也是十大死因中唯一的非疾病死因。政府資料顯示,全台事故傷害死亡率約為每十萬人口25人。醫療資源豐沛的北北基區域,事故傷害平均死亡率約為每十萬人口14人,但屏東縣、南投縣、嘉義縣的死亡率皆大於每十萬人口30人。上述這些區域的數據分布於全國事故傷害平均死亡率的95%信賴區間外,這表示事故傷害的健康不平等狀況仍然非常明顯。即便我們有同樣的健保系統,但各區域事故傷害照護成效與社區健康狀況確實有顯著差異,值得政府探索連續性緊急照護鏈的缺口,並思考改進方式。

我們常年運用有限資源陪伴許多重大外傷患者奮戰,有大有小,有輸有贏。打贏生死戰役固然可喜,但若打輸了,我們也希望越挫越勇。團隊時常內部開會,回溯院前、轉診或院內處置,討論哪些病患是可預防的死亡(preventable death),希望找出解法,應用在下一個嚴重的病人身上,期盼多積累一些倖福重生者。這種生死戰爭,我們不希望碰到,但事故傷害原生的不確定性,總是提醒我們需要整備。

但真實世界的戰爭有贏家嗎?戰爭帶來了巨大的破壞和痛苦,但也因為在戰爭期間,醫療人員面臨著大量、複雜且嚴重的傷患,需要快速研發新的治療方法、手術技術和醫療設備。這些在戰場上獲得的醫學經驗和教訓,往往在戰後被應用於民用醫療,從而提升整體醫療水準。也因為戰爭發生後,為了搶救傷員,加速了醫學進步,讓「醫學」成為在戰爭中苦澀成長的贏家。

雖然戰時大量創傷醫學的進展會出現,但創傷醫療有所謂的沃克低谷(Walker Dip),它描述了在軍事衝突結束後,醫療人員的創傷照護技能和經驗可能會下降的現象。這種下降主要是因為在和平時期,接觸到嚴重創傷病例的機會減少,導致他們的臨床技能無法得到持續的實踐和強化。台灣歷經古寧頭戰役與823砲戰,期間陣亡了約3000人,而這些四分之三世紀前的救死扶傷記憶,早已淡忘在現世中。隨著時代進步,強化院前救護與院內醫療的無縫銜接,台灣外傷照護系統效能也面臨升級需求。我們並不期盼透過真實災難或血腥戰爭的發生來檢驗我們的應變韌性,但我們希望從經歷實境痛苦的先進國家汲取經驗。2016年,美國國家科學、工程和醫學院(NASEM)發表一份「零預防性傷害死亡」的重磅報告,由美國外科醫學會領頭,與多元利害相關者合作,包括國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NHTSA)、美國國防部(DoD)和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NIH)等共同提出綜合策略,建議整合軍事與民間創傷系統以強化外傷照護,深化基礎建設、數據分享與專業治理的合作共構。後續並推動「零任務」的國會立法,通過立法和資源支持的方式,加強了軍事和民間創傷照護的協作,旨在提升創傷照護水平,減少可預防的創傷死亡。這些軍事醫學與民間醫療的合作,旨在確保能汲取雙方養分,讓應急整備的第一線夥伴能夠持續維持和提升他們的專業能力。基於這些概念,汲取軍事醫療養分來強化和平時期的社區應急能量,也是戰術緊急傷患照護訓練的主要用意。

筆者長年協助急重症醫療,深深覺得在生死搏鬥時,團隊戰遠勝於個人秀。更廣泛而深化的團隊賦能,協助經驗不足者進階學習,是建立社會安全網的重要基石。警、消、救護、醫療等專業領域各有不同,但面對事故傷害時,就是一個應急團隊。我們團隊常常詢問自己,若是您自己的親友或家人遭逢災厄急難,我們希望如何處置?當一群人默默地為台灣強化救死扶傷的底蘊時,這其中的科學思維到入世體現,或許值得更理性的討論。

Live long and Prosper!

文/陳昭文(高雄醫學大學附設中和紀念醫院 外傷及重症外科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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