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體來說,只要動漫畫或小說、電影的背景不是什麼異次元世界或外太空之類的地方,在製作時多半都會有一些參考對象。而這些地點往往也就成了作品愛好者們探訪的對象,尤其在實際對照劇中出現過的各種場景時,對於愛好者來說,大約可以想見有一種夢境重現般的快感。這樣的行為在日本網路上衍生出一個名詞相稱:「聖地巡禮」。

 

 
 

九月底,「輕音部 K-ON!!」的第二季動畫落幕。這部動畫人氣之高,可以由京都府在十月份實施的國勢調查(人口普查),竟然找了五位動畫主角代言可見一斑;由於對片中那座很有特色的櫻丘女高校舍,以及不斷出現在樓梯間扶手上的龜兔雕塑相當好奇,在做了一番功課之後,發現原來它的原型,來自於坐落在滋賀縣犬上郡豐鄉町的公立豐鄉小學舊校舍。而這座典雅的校園背後,卻也有一段相當曲折的小歷史。

 

 

 
 
 

豐鄉小學的歷史,最遠可以追溯到明治六年(1873年)。而在「輕音部」動畫中出現作為背景的校舍,則是在1937年由經商有成的校友古川鐵治郎(卡通中那個不斷被扮裝的銅像就是他),委託美國建築師William Merrell Vories設計、建築之後,捐贈給當地。這是一座充滿Art Deco風格的西式校舍,其中最具巧思的部份可以說是樓梯間的扶手,就如前述的,扶手上的龜兔賽跑銅像,將這個知名的寓言與學生走上樓梯的過程結合在一起。這座校舍的結構,是當時還不多見的鋼筋混凝土構造,即使在2004年學校遷入新建校舍之後,也仍然是豐鄉町的象徵。

 

然而,在大約十年前,剛上任的新町長大野和三郎對這座老校舍卻有相當不同的想法。

 

1999年,豐鄉町町長提出「由於校舍老舊、耐震性不足,有安全疑慮。因此需要全數拆除,另建新校舍」的計畫。這個拆除計畫也很快被町議會通過。許多居住在當地的各屆畢業生與居民們,為了保住這座美麗的校舍與自己希望傳承下去的記憶,開始進行辛苦的串連、遊說、行政訴訟與抗爭運動,這個發生在京都鄉間小地方的事件逐步升級,最後發展成日本全國規模的大新聞,也就是「豐鄉小學校問題」。

 

雖然拆除計畫在議會中得到多數通過,但持支持保留態度的居民卻大大多於贊成拆除者。2001年10月,希望保留豐鄉小學舊校舍的居民組成了「思考豐鄉町歷史與未來之會(豊郷町の歴史と未来を考える会)」,向地方法院提出要求中止拆除工程的假處分申請。隔年,大津地方法院判決校舍拆除工程停工,但町長方面雖然釋出可以「考慮保留禮堂部分」的妥協風聲,但卻仍然提出抗告,堅持拆除大部分舊校舍的原有方針。

 

町長之所以如此執意要新建校舍,很可能是希望取得較高的公共建設預算經費,而若祇是修繕舊有校舍,所能獲得的中央補助金將較為有限;另一方面,行政當局拆除舊校舍的主要論據之一,是舊校舍的耐震性不足,然而官方提出的耐震性評估報告,卻被發現在數值資料上有明顯的不自然錯誤。日本建築協會針對這個問題,也表示透過修繕,就可以解決防震與老舊化的問題。

 

2002年12月19日當天,大津地院針對豐鄉小學改建工程的停工假處分成立。然而大野町長卻在第二天無視法院的假處分,開始強行施工拆除舊校舍。支持保留的居民立刻湧向豐鄉小學,在工地入口處靜坐、躺臥,或是在校內四處奔走,要求工人不要動工,而爆發了多次肢體衝突,甚至有婦人被不耐煩的工作人員甩倒在地上受傷。(施暴的工人與町長本人都在一年後被函送法辦)但支持保留的居民們並不死心,繼續守在舊校舍中。

 

 

上面的影片,是當時的日本媒體報導。除了抗爭、衝突的畫面和官方說法之外,也完整呈現了要求保存舊建物的理由與意見。台灣的媒體在報導同類新聞時的表現,根本就不能比。到此為止的故事發展,在台灣的各位是不是感到有一種令人心疼的熟悉感?如果官僚或其他力量想要拔除一座老建物,通常是不愁找不到理由、製造不出數據,也不缺加以強行執行的蠻橫與粗暴。就連在日本也是如此。不過,這個故事最精采的發展還在後頭。

 

雙方在現場僵持四天後,也就是24日,大野町長終於妥協,決定在建築新校舍的同時,也將舊校舍加以保存。但居民們並沒有忘記町長無視法院判決,強行動工的粗暴作法。三個月後,豐鄉町居民透過行政程序成功將大野和三郎加以罷免。雖然後來由於支持保留派在選舉中的分裂,讓大野一度坐回町長位置,但他在2007年的地方選舉中並未參選町長,而是出馬競選縣議會議員;他落選了。

 

 

校舍保存確定後,居民們開始募款修繕及管理舊校舍的基金。歷經一年的工程,町立圖書館等設施遷入舊校舍內,昔日的豐鄉小學成為町內的公共活動設施與文化財,得到妥善的維護與經營。而大約就在此同時,以校舍為背景樣本的「輕音部」動畫上映,更為豐鄉小學和地方帶來極高的知名度與人氣,看了動畫而上門的訪客絡繹不絕,甚至還依片中的擺設重現了動畫中輕音部的真實場景,也舉辦了相應的音樂Live活動,還開設了「輕音!咖啡廳」。這些都為當地帶來了相當可觀的人潮與商機。如果大野町長的計畫不受阻礙地實現的話,那麼,動畫中不會有那可愛的銅烏龜,而「龜兔賽跑」的隱喻也將沒有機會在「輕音部」當中一再地重現。(前面影片中,遊行抗議的阿公阿嬤們唱著的,就是這首「龜兔賽跑」童謠。動畫中也曾經出現過。)

 

也許有一天,當你有機會去到當地,在被角色周邊商品圍繞,喝著咖啡感受動畫世界成真的美妙感動時,不妨想想這段小歷史,想想「輕音部」中那座美麗的櫻丘女子高等學校,還有樓梯上賽跑多年的烏龜兔子們能夠繼續存在、被畫進動畫中,是多麼的千鈞一髮,也請為那些無緣成為動畫背景、電影場景,被政府與民間棄之如敝屣的台灣老建物、舊聚落,默哀個三分鐘。 是的,我說的就是樂生

 

延伸閱讀:

豊郷小学校

『K-ON!』聖地巡禮,豊郷小学校

(文章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Newtalk新聞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