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的景氣低迷了好幾年,「新經濟」究竟能不能找到新出路?企業創新與轉型是錢坑還是救命繩索?成立42年的《財訊》,在4月1日出刊的500期專輯中,特地邀請行政院長張善政與有網路大神之稱的翟本喬對談。當科技院長遇到科技怪傑,兩人會擦出什麼火花?
根據《財訊》報導指出,這兩位年紀相差一輪的科技人,都曾經在向來以創意聞名的Google(谷歌)任職,都參與了雲端科技的設計與運作,都在一流企業接受過組織訓練與文化洗禮。不同的是,張善政中年從學界轉入行政部門,再到產業界,再回政界,總綰科技政策,因緣際會出任最高行政首長;翟本喬則在中年放棄美國得心應手的谷歌工作,回台投入本土企業,以47歲之齡創業,公司隔年就獲鴻海投資入股。
相似的經歷,讓既是台大畢業、又都拿到美國博士學位的兩個人,談起話來特別投契,許多觀點不但相近,還可進一步相互詮釋。他們都認為,台灣應積極進入新的經濟模式,尋找新的出路,也對法令規章跟不上時代腳步而憂慮。
張善政身處行政系統,看到未來幾年台灣可能的困難挑戰,希望台灣要有足夠的「隱形冠軍」,撐起台灣經濟;但翟本喬看到隱藏在民間的技術能力,對台灣經濟信心十足。談得投契的兩人,還相約要另找時間「續攤」,張善政笑著對翟本喬說,「再過兩個月,我就比較有空了……」。
以下是兩人在本期《財訊》的對談摘要:
問:應該如何定義新經濟?
翟本喬答(以下簡稱翟):只要是以前沒有出現過的經濟形態,就算是新經濟,像共享經濟、跨界金融、電子支付等。過去我們的法令、政治、社會環境都曾經嘗試新的作法卻失敗,讓我們財政經濟法規變得很嚴格,也讓一些新的經濟活動比較難獲得發展空間。
張善政答(以下簡稱張):剛才翟神講的新經濟的幾種形態,背後都有共通項目,就是都用到資通訊科技;大家覺得資通訊科技的應用,可以給很多傳統產業製造新的東西,像Uber就是一個例子,一個老的計程車被翻轉,卻可能碰上法規上的問題。
金融這塊,台灣保護得很緊,其實醫療也是。網路上的遠距醫療,衛福部反對,因為除了偏鄉,規定就是要觸診⋯⋯;但谷歌發現,谷歌對流行感冒預測,比CDC(美國疾管署)早2個禮拜,因為網路搜尋流行感冒的尖峰,比CDC發布得更早,這就是大數據應用。
新經濟會給醫療產業帶來什麼樣的可能衝擊?如果這個醫療資訊網開在美國,你防不了;這個人若是名醫,開始收錢,你管得了嗎?共享一部賓士算不算共享經濟?共享一位國際名醫,算不算共享經濟?這是同樣邏輯。所以新經濟基本上的定義是說,因為資通訊方便性帶來傳統產業的突破、營運模式的突破。
問:台灣的法令對新經濟太限縮,應該怎麼調整?
張:有時新點子會衝撞既有法規,有的是法規不合時宜,有的是Business model(商業模式)有可以檢討的地方,Uber就是一個例子。另一種就像是FinTech(金融科技)的法規,我覺得有檢討空間,像第三方支付已經走了好幾年,但金管會的心態還是不能夠體會這項工具,無法放寬。事實上很多官員、包括高層,第三方支付是過去聽都沒聽過的名字。
所以法規有兩種,一種是我們要堅守立場,要保護消費者。另一種是像金融法令,開放的過程中溝通很辛苦。首長很重要,首長的心態如果開放,底下的人就好歹也要去了解;如果首長不開放,底下的人根本不甩你。
翟:金管會不是叫金融創新委員會,他的責任是管理,看到你有問題就不准,金管會的業務裡,沒有找出鼓勵經濟、金融活動的方法。公家機關都會說,如果我允許你,你出問題我就要負責;我看不懂、不知道的,就一律說不可以。所以要換過來,變成負面表列:什麼不可以,那其他的就可以,才能讓新創作法提出來。
我開玩笑問學生,像Uber這些創新的東西衝撞到法令怎麼辦?第一是看你做的東西是不是真的有價值?如果有,違反法令會有什麼結果?會坐牢當然要好好考慮,如果只是會罰款,而那東西真的有價值,創投願意幫你付這個罰款。就像Uber,創投就願意砸錢。
問:創業的成功機率非常低,但在新經濟領域卻鼓勵年輕人走上創業這條路,兩位對年輕人創業的看法如何?
翟:第一是你要認清為什麼要創業?你有一個好的想法,這個想法會受歡迎,可以變成一個產品,最後也能賺到錢,這樣子你才要創業。現在很多人都說想要創業,可是創業要做什麼根本沒想清楚。另外,也要看你的目標能做到多大,一年只能有幾萬元,那就不要創業了,那是一個嗜好;如果真的能做到一年幾千萬元、甚至幾千億元,即使很辛苦,那也值得創業。
問:像中國的環境,為了生存而衝闖的動力非常強,但是台灣對於下一代的保護非常充分,我們創業的野性是不是發揮不出來?
翟:對下一代的保護充分?還是教育充分?你保護不要讓他死掉,但是你有沒有把他教好?今天假如有10萬個人出來創業,我們知道有千分之一、大約100個人成功,浪費很多資源;假如能把大家教好,知道怎樣創業能成功,只要1萬個人出來,讓成功從100個提升到200個人,就可以贏很多;中國那邊亂衝亂撞,其實浪費了很多資源,台灣很小,浪費不起。
張:講創業,第一種是要自己手上真的有一些不錯的東西。第二種是有過大企業歷練;像翟神,在谷歌待過,回台灣也是先到台達電,後來自己創業,他已經體會到有創意的大企業內部運作,再來創業,自己會比較成熟。反過來講,一名學生拿他的碩博士論文的技術去創業,就跟翟神有差距。美國其實很多在谷歌、facebook(臉書)待過的年輕人都去創業,那些人看過大公司怎麼樣創新,有優點有缺點,他都弄得很清楚。
年輕人創業是學習過程,甚至是教訓,不管他最後成不成功,會體會到最後不只是技術,還是有市場、財務、行銷的,都要去了解,手上只有一個技術突破,其實不足以創業成功。
有人嗆郭台銘(鴻海集團董事長)說,你憑什麼撈那麼多錢?郭台銘說,因為我要養活100萬人。所以大企業老闆要有幾把刷子,才能成為大企業,才能變成張忠謀(台積電董事長)和郭台銘;有進去看過就不會看不起這些人。他至少可以從大企業學到,比如郭老闆怎麼看創新,鴻海早年做ODM(製造設計),現在搞電信、機器人,不斷地試著突破。創業浪費資源固然可惜,只要真的可以從創業過程中學習些東西,基本上還是正面的。
問:這些創業者容易得到支持嗎?
張:台灣的創投本來就都比較保守,投入非常早期的Angel(天使投資人)這階段幾乎很少,後來因為稅負的關係,就愈來愈不成氣候。創投早年是看不懂新的產業,所以保守。既然如此,政府就出來做,投資非常早期像Angel Fund(天使基金)這種階段,讓民間了解,而不是只看到高風險就縮手,後半還是要民間接手。
【本文內容由《財訊》授權使用,詳細對談內容請見《財訊》500期,4月1日上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