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清明,許多台灣在地人都去祭祖;我在台灣無祖可祭,但心中緬懷幾位為台灣民主、獨立獻身的前輩。他們永遠在我的記憶中。

這幾年,為台灣民主與獨立運動的幾位前輩先後離開了我們,他們是史明、李登輝、彭明敏,以及最近才仙遊的辜寬敏。他們是接受日本教育的一代,他們的共同點就是對運動目標有非常明確的目標與執著的熱忱,而且戰鬥到最後一息,堪稱為我們的表率。也許經歷與所受教育的不同,除了史明對蔡英文總統的施政全力支持之外,其他多少都有不同程度的批評。然而他們的共同特點是直言不諱,光明正大,不隱瞞自己的觀點。這與中國人的「台上握手,台下踢腳」的兩面派作風大有不同。而且所幸的,最後大家都取得基本一致的認識。也就是說,不論有什麼分歧意見,只是方法的不同而已,但是目標是一致的。在這一點上,辜老更為突出,因為他比其他三位年輕,更加精力充沛、資源充足,也組織更多的活動。

辜老於今年228前夕的2月27日病逝,4月23日在福華國際文教會館的卓越堂舉行追思紀念大會,會場座無虛席,雖然出席者事先報名登記,還是有後來者站在側邊走道上。會上蔡總統頒發辜老的褒揚令,更引發我的許多回憶。

認識辜老是20年前的事。當時我多次從美國來台北參加活動,認識辜老與夫人王美琇女士,他們都很熱情,有一次還派車接我們到他們的陽明山家裡吃飯。以後更在許多活動場合中見面,彼此問候。

但最尷尬的是2008年民進黨失去政權,要推選新主席時,我在私下曾鼓勵蔡英文參選,沒料到後來辜老也出來參選,這使我相當為難。然而因為我已經表達對蔡英文的支持,而且我在比較他們的情況後,還是選擇了支持蔡英文,這有兩個原因:第一,民進黨在慘敗之餘,需要開拓與爭取中間選民,蔡英文的形象有利過辜老的激進獨派;第二,當時辜老已經年逾80,蔡英文則是50幾歲,精力會更加充沛,所以最後我還是堅持支持蔡英文出選黨主席,並在自由時報的專欄公開表達我的看法。

記得在民進黨開代表大會選舉主席時,我雖然不是黨員,還是到會場門口去挺當時形影比較孤單的蔡英文。那天是台灣智庫董事長陳博志陪同蔡英文到會場,與他們打過招呼後,接著看到辜老在美琇陪伴下也來了,當他們迎面走過來時,以我們的交情,我真的非常尷尬,很不好意思,硬著頭皮也打了招呼。辜老並沒有因為我沒有支持他而露出不悅之色,就與平常一樣,讓我心情也平復下來。

以後多年,民進黨在野,辜老是在野的在野,但是他沒有放棄他的激進主張,花大錢在衡陽路成立新台灣智庫,也有邀請我出席開幕式。新台灣智庫不但監督馬英九政府,也監督民進黨。然而他們的監督並非停留在口頭上,記得辜老走遍台灣319個鄉鎮宣傳他的理念,可謂身體力行。蔡英文執政後,辜老又成立台灣制憲基金會,推動台灣國家正常化。

總之,不論民進黨在野還是後來執政,政壇上都不乏辜老的聲音,而且經常對蔡主席與蔡總統發表批評意見。我一向不反對這種批評,即使並不認同,因為台灣就是民主社會,就該是包容不同聲音;而且我不相信有永遠正確的“神”而讓自己成為“鐵粉”,因此傾聽不同聲音是非常必要的。而且有了這種聲量,才能凸顯蔡總統的“中間”,讓中國看到台灣的民意。蔡總統的慢郎中性格也使我感到無奈,所以有時也會盼望辜老出來刺激一下。

然而辜老的批評有時也越過火位,例如他說 :「穿裙子的不能當三軍統帥」就引發反彈。這恐怕也是當年日本教育的遺緒,但是不但在日本已經過時,台灣更是裙子飛舞的國家,哪個領域裡沒有傲人的女性為社會做出許多貢獻?完全把對面那個國家比下去了。這些都沒有妨礙辜老繼續為國政建言,大家都認識到辜老誠摯的赤子之心。

蔡英文總統也曾經說過,外面對他的聲音她都聽到了,也會盡量去做。的確,有些事可以做,有些因為種種主客觀原因而無法去做,或者要以後白能做。但是台灣這幾年總算不斷進步,民主在深化,國家地位蒸蒸日上,辜老的不同聲音也越來越少。彭明敏與辜老的不同聲音表面上好像是綠營內部的分歧,然而這種聲音的公開表達,反而顯示綠營在同一個目標的真正團結,顯示大家都在為台灣而努力,即使出現一些誤會,蔡總統也盡量以努力工作來縮小分歧,消除誤會,使台灣更加團結。

民主國家的政治人物必須有大器度,才能團結更多的民眾戰勝困難與敵人。辜老是個表率。雖然我很少參與辜老相對激進主張的活動,但是他們夫婦始終關心我們,每次見面總肯定我們的努力。辜老期望未來的中國可以和台灣成為兄弟之邦,可見他的「深綠」並沒有陷入缺乏理性的狹隘民族主義之中。

2016年辜老90大壽時,他們還請我們夫婦吃飯,並且贈送辜老的派克生日紀念筆給我們,這支筆的涵義可深啊,讓我們非常感動。蔡總統也沒有因為辜老的批評耿耿於懷,而是維持一貫的尊敬,並且在他離世後頒發褒揚令。只有民主的胸襟,廣闊的胸懷,才能把台灣帶進正常民主國家的行列。

眼下,明年的總統選舉已經啟動,民進黨的總統候選人已經定於賴清德一尊,蔡總統也力所能及的做好傳承工作。然而捍衛台灣主權與民主的鬥爭也更加複雜與激烈,北京已經總動員來分化與打壓台灣,要在台灣扶植他們的代理人,以實現吞併台灣的目的。在這個情況下,綠營的團結更加必要,避免被國共見縫插針的分化。不但如此,綠營還要善於團結非紅陣營的其他人,使台灣抵抗中共吞併的力量更加壯大。

在過往綠營團體的聚會中,我都關注辜老會不會出席,他的白髮、白鬍鬚、白西裝就是台灣上空蒼鷹翱翔的象徵,台灣民主獨立運動的標誌。每次看到辜老健康的走進會場,都顯示台灣還在繼續前行。今後我們再也看不到這個場景了,心中一陣悲戚。然而台灣新一代,在老一輩的感召下,一定要認定台灣主體意識與民主的普世價值,繼承他們的遺志,更好實現他們的目標。

辜寬敏90大壽的纪念筆。   圖 : 林保華/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