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語、農權、台灣國!耀伯一生的夢想與奮鬥目標。這一路走來的心路歷程,化做一篇篇文章,耀伯要出新書了,預計11月由玉山出版社發行,感謝所有人的一路扶持,更感謝所有支持耀伯新書的好友們。

黨外袂使無人!

「攏免推來推去,我來就好!」

人生中,第一次登記參選,是1978年的「橋頭鄉民代表」,這個決定,青年振耀毫不猶豫,乾脆俐落。

某日下班回家,看到弟弟戴振惠跟村長的兒子林志明,不知在互推什麼,都是「你去啦、你去啦」。

「啊是佇相諍(在爭論)啥?」戴振耀詢問。

「無啦,六月要選鄉民代表,黨外袂使無人(不可以沒人)出來,予(給、讓)國民黨『整碗捧去』,惠仔講我選,我老爸已經欲選村長啊,我倘擱選鄉民代表,按尼咁會看口(這樣能看嗎?)所以叫你家惠仔去選啦。」林志明這樣說明。

村長跟鄉民代表是合併選舉,在村長父親要競選連任之下,林志明強烈認為不宜父子一起選。世新畢業的林志明跟戴振耀兄弟一樣,都是非常關心黨外運動的橋頭熱血青年,常常一起談論時政。

林志明的哥哥林勝益,對戴振耀在政治方面的啟蒙影響更大,戴振耀第一次聽到228事件,就是初中時,聽當時在唸高雄中學的林勝益說的。

林村長跟老爸戴清連的交情也很好,一個是村裡政治的頭人,一個是地方仰信的頭人(代天府主任委員),經常一起談政治,戴振耀自幼就喜歡在旁邊聽,雙方家庭交情密切。

「之前大寮那件(打砸開票所),還不知國民黨要按怎處理我,是要按怎選啦?」戴振惠表明他的考慮。

「攏免推來推去,我來就好!」戴振耀從詢問到決定,應該不到兩分鐘的事。

過去每每看到黨外人士,遭受國民黨打壓迫害,除了同情與敬佩,一直希望能夠做些什麼的青年振耀,在林志明一句「黨外袂使無人出來」,立即當仁不讓,「我來就好!」

決定參選鄉民代表,老爸戴清連也很支持,他常說,受日本教育,台灣人自治水準比較高,也很熱情追求「自已管理自已」的民主自治。國民黨來台,開放地方選舉,早期台灣菁英都很熱中參選。

從余登發當選第一屆橋頭鄉長以來,前幾屆的鄉民代表,不乏橋頭高聲望的菁英,很多是醫生、士紳。但是國民黨無所不用其極的打壓與操控,地方菁英士紳逐漸退出,後來才變成都是國民黨籍,素質也大幅衰落。

「早期嘛有人鼓勵我老爸去選,伊嘛介想(他也很想),但是,想到國民黨的手段這尼惡極,我家環境袂堪(不堪、經不禁)國民黨一次『修理』,畢竟要跟國民黨對抗,不是這尼簡單的代誌,只好放棄。」耀伯談起老爸對選舉曾有的熱情與沮喪。

決定參選後,同樣都很關心政治的麻吉黃財旺跟何盈滿,兩人贊助了7千元,加上自籌5千元,靠著萬餘元,「土法練鋼」投入這輩子的第一次選舉,踏入政治之路。

「怎麼這麼傻咧?你要上班多久才能賺到這些錢,你還不要,選什麼鄉民代表呀?」煉油廠的庫長這樣斥責。他無法理解一個月薪水才三千多元的青年振耀,為何拒絕接受六萬元的「退選大紅包」。這位國民黨籍的外省主管,中校退伍後,由退輔會安排轉任中油的主管職。

原來,同宗的叔叔戴清定,國民黨籍,擔任橋頭鄉代表會主席已有16年資歷,擔心排擠選票,極力勸退遭拒,轉而透過國民黨黨部運作,改請中油的主管施壓,威脅利誘,雙管齊下,戴振耀絲毫不為所動。

「阿叔講,『平平攏仝(都同)宗親,為啥米擱欲(為什麼又要)出來選?』但是我心肝內,你掛國民黨,我就是袂爽(不爽)國民黨。擱再講,我從小漢關心政治到這馬(現在),好不容易出來選鄉民代表,為了六萬元,就予人『搓圓仔(收買,賄賂)』搓下來,那不是太沒有骨氣嗎?」

這時青年振耀滿腦子想的,是余登發一生不斷參選,不斷遭受國民黨的打壓,甚至司法迫害,官司纏身,都不曾屈服過,自已怎可沒骨氣,屈服於六萬元紅包以及頂頭上司的幾句話。

「彼擺(次)選舉,我是唯一的黨外,嘛是唯一有辦演講的候選人,雖然是基層選舉,聽眾不多,但是每場嘛攏有4、5百人,黨外先進周平德嘛來幫我站台,算介(很)熱鬧,哈哈哈。因為只有我辦演講,連國民黨的候選人嘛來聽,想欲知影(想要知道)我講啥米?哈哈哈。」

周平德,1939年生,美麗島事件受刑人之一,美麗島雜誌社計畫在高雄尋租服務處時,遭國民黨特務百般破壞干擾,幸虧周平德高雄在地人際關係解決,並出任服務處主任。民進黨創黨黨員,曾任國大代表、國策顧問,高雄市資深議員周玲妏之父。

整個青少年的成長過程,最愛去聽黨外人士的選舉演講,甚至曾經熱情跑到高雄市,替莊文樺、顏明聖等黨外人士助選當義工,原本就是典型政治狂熱青年。從台下熱情鼓掌的聽眾,躍升為台上接受鼓掌的演講者,這讓青年振耀感到熱血暢快。

「高雄縣的選舉,較簡單,沒人佇辦選舉演講會,像登發伯的選舉,攏是苦行僧式的,高雄縣規個行(整個走)透透。但是,高雄市就不仝款(不一樣),選舉演講會很多,尤其是佇三鳳宮,選前之夜,三鳳宮的演講會,看人有多少,就知影明那在(明天)投票是不是會贏。」

首次參選「土法煉鋼」

耀伯自稱「土法煉鋼」,一手包辦的競選文宣,洋洋灑灑,頗富黨外風格。即使只是鄉民代表的選舉,被優先列為政見第一條的,卻是「呼喚黨外青年踴躍參政,以匡政風」。

「憑什麼出來競選?熱誠負責的態度、敢講敢做的膽識、任勞任怨的耐力、年輕進取的幹勁」、「鄉民代表會最需要的是什麼?發揮監督力量,發揮批評力量」。

那個時代,一般投入選舉者,通常都必須攀附國民黨,如果拒絕攀附國民黨,就必須擁有雄厚的家世背景或經濟實力,什麼都沒有的青年振耀,展現對民主的認識與自信,鄭重向選民訴求民主政治的意義與真諦。

這份青年振耀親手操刀的文宣傳單,每字每句,是最素樸的自我期許,也是參政的鄭重承諾。在台灣民主化後的選舉文宣裡,這些文句或許處處可見,多到不足以為奇,但是,經得起長達四十年時間檢驗的,耀伯絕對可獲各界公認「合格通過」,這也是他在政壇的稀有性與可敬之處。

「鳳橋宮彼場的選舉演講,橋頭國中校長謝雄飛,是我初中時的教務主任,特別來聽演講,擱親身幫我發傳單,他表明橋頭國中校長的身份,親切的向聽眾推薦我,對我幫助非常大,我非常感謝他。」

謝雄飛也是戴振耀在初中的英文老師,戴振耀參加英語演講比賽,獲得全校第一名,進而代表學校參加在高雄中學舉行的全高雄市初中英語演講比賽,就是在謝雄飛的指導之下,又榮獲全市初中冠軍,拿到當年市長陳啟川署名的獎狀。

戴振耀第一次參選,輕鬆拿下1千3百多票當選,原本積極勸退的叔叔戴清定,雖然也過關當選,但16年代表會主席的資歷,得票3百多票。用現在的眼光來看,或許有人會覺得這表示黨外不只一席的實力。

但就如同耀伯評論「余家班」的家族政治,不應該遭受不公平的負面評價,強調這是歷史使然,因為當時的時空,除非依附國民黨,否則,根本沒人要選,也沒人敢選。

「事實上,登發伯嘛曾叫我小妹出來選,是我小妹自已不敢。到我出來選時,規(整)個橋頭敢掛黨外旗仔的,只剩我一個,可見墜落到啥米程度。所以,登發伯堅持黨外,不畏強權,戰鬥力旺盛,甚至命令家族接咧繼續戰,守護黨外勢力惦高雄縣袂去乎散去(在高雄縣不會崩散),這對台灣民主運動,絕對是真大的貢獻。」

首次參選就贏得漂亮,耀伯分析那次勝選,謝飛雄校長的推薦,父母親好名聲的加持之外,最重要的,還是黨外基本盤。

戴振耀1978年參選橋頭鄉民代表文宣   戴振耀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