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不久前，公共衛生所做的還是鑑別「病原體」（入侵人體的外來物種），採取步驟除去或遏阻病原體，以控制疾病傳染。今天流行病的界定比較模糊……是遺傳傾向、環境影響及生活方式三者交互作用的結果。 --Paul Plsek and Trisha Greenhalgh （The Challenge of Complexity in Health Care ）
我站在布朗克斯區130街大廣場地鐵站，詢問厚玻璃後面的站務員，兩個出口哪一個離農場比較近。
「什麼農場？」她透過麥克風大聲說。「這裡沒有農場。」
我猶疑起來，查看自己的手機。按照凱倫．華盛頓最新那封電子郵件，這就是該下車的地方，所以我不管三七二十一，隨意選了一個出口，走上地面。果然，就在130街的另一側，我看到鑄鐵籬笆圍著一塊陽光照射的綠地，工具棚、稻草人一應俱全。證實了自己正確無誤，我很想回到地鐵站，把脾氣壞又近視的站員從她的防彈小間裡揪出來，讓她睜開眼睛看見每天上班想必會經過的「南園」，一個四分之一英畝大的食物生產地。
但我沒那麼做。我只是走過馬路，向鐵門內窺探。在堆高的植床上，我看到一名婦女斜靠在鋤頭上，一頭爆炸式的金色髮辮散披兩肩，有如祭典頭飾。她正專心跟一個年輕人談話（我後來得知年輕人名叫歐馬，是在農場實習的紐約大學學生）。我大聲叫喚，引起他們注意。「戴芙妮？你找到我們了，寶貝！」她旋過身子朝著我喊。「自己開門進來。」
我解開厚重的鐵鏈，打開門，走入菜園。幾乎像變魔術一樣，大廣場的汽車喇叭、煞車聲立即消弭，取而代之的是葉子窸窣作響、稻草人身上的風鈴清脆敲擊。這一天是11月5日，一場早來的暴風雪剛侵襲紐約，可是今天暖得出奇，植床上仍有不少食用作物正在生長。一隻貓走上前來，繞著我的腳踝摩挲，表示歡迎。就在這時，震耳欲聾的噪音打破了沉靜--一列北行的通勤火車從我們頭上呼嘯而過。而貓沒抖動一根毫毛。
食物的沙漠 營養的幻影
我拜訪凱倫的計畫在6個月前誕生，當時我坐在費城市郊一家簇新的Giant247食品超市的會議室裡。店裡正在舉行零售業營養師年度會議，我受邀去談傳統飲食。坐在房間裡的人，有不少代表的是全球最大的幾家連鎖超市，包括Ahold （Giant所屬的企業集團）、SuperValu（Albertson's與Shaw's的母公司）、Fresh & Easy，以及沃爾瑪。出席者全是女性，她們的職責是向零售商建議販賣哪些提供消費者優質營養的食品，而且還能創造利潤。我們已知食品的利潤跟加工程度成正比，因此她們的工作挑戰可不小。所以，這些營養師年年集會分享撇步，設法在不利健康的體系中推銷水果、蔬菜等有益健康的食物。
這次會議上，出席者紛紛在談「食物沙漠」。美國農業部定義食物沙漠為：屬於低收入的人口普查區塊，至少33%的居民（或500人）住在離年銷售額至少2百萬元的超級市場一英里以上。（或許一個更好的定義是環境作家馬克．道威所說的：「當你去買青菜必須走的路是買洋芋片的2倍 。」）將各地食物沙漠畫上醒目顏色的全國地圖，看起來幾乎跟標出以下特點的地圖一模一樣： 預期壽命最低、肥胖與糖尿病與心臟病比率最高。
營養師的一般共識皆為，把超市均勻散布在沙漠上，就可以增加水果、蔬菜的攝取，有力地遏阻令人擔心的當前疾病趨勢。她們也很高興，第一夫人蜜雪兒．歐巴馬如今成為這項努力的重要同盟。就在大約一個月前，為了降低兒童肥胖率，歐巴馬夫人展開「大家動起來」 （Let's Move）的宣導運動，在費城市中心貧民區為一家Fresh Grocer超市主持開幕剪綵。* 註1
「我們的目標雄心勃勃，」歐巴馬夫人宣布。「打算在7年內全面鏟除美國的食物沙漠。若要在本世代達成解決兒童肥胖的整體目標，那麼買菜地點太遠、花的錢太多，便是我們必須面對的關鍵問題。今天我們來到進步廣場上的Fresh Grocer，就是在造訪這種行動的一個範例。」
「白宮食物運動」（White House Food Campaign）的組織者會這麼做，背後的邏輯思考很容易理解。同樣的想法也驅動了正在費城聚首的營養師。可是，坐在Giant超市裡的我並未被說服。沒錯，這個地方很大很新，還有一座仿造的農夫市場，漂亮得很，就設在入口內側，十分方便。另外有一間教室用來示範烹調。店裡甚至提供顧客諮詢駐店營養師的個人服務。然而，我同時看得出來，這家新超市可能不會成為改變飲食的催化劑。
首先，這家超市的位置在居民社區之外，坐落於條狀的購物中心，來買東西的人一定要有車子，並且要有餘裕開車來這裡。第二，雖然店裡供應充足的新鮮水果蔬菜，美美地展示在入口處，可是超市內仍然有成排的高熱量、低營養食品，後者是大型零售食品連鎖業仰賴的利潤來源。顧客如果要選購放在超市深處的基本食品如牛奶、雞蛋，必須推著購物車走過所有那些令人饞涎的垃圾食品。到最後，汽水、洋芋片、餅乾、罐頭成為天平另一端沉重的砝碼，壓扁了剛進門時所挑選符合良心要求的甘藍菜。我感到氣餒，儘管會議上那些零售業營養師的出發點極佳，我很明白，她們的雇主對於改善美國人飲食習慣、打敗肥胖，就跟汽車修理廠對於根除汽車相撞事故，有相同的意願強度。
還有一件事加強我的不安，近來有些高水準的研究顯示，在食物沙漠中出現一家新超市，對於解決社區健康與營養問題並沒有多少貢獻。
其中一項研究追蹤5千名住在4個主要城市（伯明罕、明尼阿波利斯、芝加哥、奧克蘭）的年輕人15年，試圖理解市場與速食餐廳的遠近如何影響飲食習慣。在調整了年齡、種族、婚姻狀況、收入高低等因素之後，結果顯示離家一公里內有一家超市，既不能改善飲食品質，也不能促進蔬菜攝取量。甚至更出人意表的是，住在離超市較近的較高收入者，吃的蔬菜反而更少！（研究者本身也稱此發現為「不符合直覺」。）後來在美國內外進行的其他研究也再次驗證這幾個發現。英國格拉斯哥地區補上當地缺乏雜貨店的漏洞之後1年，社區成員表示，蔬菜攝取、自身健康都沒有變化。
簡言之，認為更多超市就是萬能丹，可以解決肥胖與美國人蔬菜攝取的赤字，雖然方法簡單得誘人，然而佐證卻相當少。
註1：為了剷除食物沙漠，打擊兒童肥胖，白宮和沃爾瑪、Walgreens、SuperValu以及3家區域性連鎖業聯手，計畫在美國各地低收入地區開設1500家新店面。
作者：Daphne Miller（哈佛大學醫學博士，目前為看診醫師、作家）
（編按：這本《好農業是最好的醫生》，初心是來自於一位醫生希望在大自然中幫病人解決問題，但在持續造訪農場後，作者Daphne Mille從中學習到最好的農法原則，並討論其在醫學上的運用。新頭殼特別與時報出版合作，摘錄書中的精彩片段與讀者分享。）
Daphne Miller是哈佛大學醫學博士，過去10年，她的寫作與教學都在探討生物醫學和自然世界的前緣。 圖：翻攝自Daphne Miller官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