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所就讀的北大中文系,出的秘書比作家和學者加起來還多。我的很多同學畢業後先去給省長、部長當秘書,然後再外放到基層擔任縣市首長,一路走來,「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可見,當秘書是「筆桿子」進入政壇的重要渠道,中共體制內始終存在著一個玩弄權謀的「秘書幫」。

一般而言,「秘書幫」比太子黨和團派更為低調和隱蔽。這跟秘書這個工作所陶冶出來性情和習慣有關。秘書通常躲藏在首長的背後,即便有「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才幹,很少直接走上前台頤指氣使、發號施令。秘書一般擅長文字、精通權謀、人情練達、世事洞明,但秘書的職位在既有的權力結構中「名不正、言不順」,所以他們只能狐假虎威,「挾天子以令諸侯」。如毛澤東時代的陳伯達、江澤民時代的曾慶紅,儘管權勢熏天,卻也無法再進一步而黃袍加身。

不過,在台灣,卻有一個由秘書熬成總統的人物,那就是馬英九。馬英九每年都率文武大員去慈湖祭拜兩蔣之靈位,並以擔任過蔣經國的英文秘書自詡。當年,馬秘書在獨裁者面前畢恭畢敬、如履薄冰,終於奠定了自己在國民黨內脫穎而出的第一步。蔣經國統治晚期,蔣經國向來訪的美國《華盛頓郵報》發行人宣佈要再台灣解除解嚴之時,馬英九坐在兩人之間擔任英文翻譯,是這一歷史時刻的見證人。

馬英九親身經歷了晚近三十年來台灣的民主化進程,如今在民選總統的職位上,卻對鞏固和深化民主意興闌珊,反倒對恢復威權模式和密室政治野心勃勃。有多少重大決策,是他與無秘書之冕而有秘書之實的金小刀兩人在密室中謀劃出來的?總統府的其他職能部門和行政院、立法院、監察院等,遂形同虛設、素餐屍位。這種決策模式,顯然深受馬總統的秘書生涯之影響。換言之,馬英九是以做秘書的心態當總統。難怪經歷兩屆任期,島內天怒人怨、民不聊生。這就是「秘書治國」的病根。

而彼岸有一名令秘書,結局與馬秘書截然不同。在極權中國,權力交接是黑箱政治的產物,在中共黨內從未實行過黨魁的競爭性的選舉。所以,秘書們在權力交接的時 刻便大有作為了。在胡錦濤時代,令計劃作為胡錦濤的大內總管,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令計劃服侍胡錦濤,鞍前馬後、忠心耿耿,卻也在臥榻之旁,看到主人原來不過是一個中看不中用的綉花枕頭。既然像胡錦濤這樣的草包都能「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那麽令計劃必然產生了覬覦大位的念頭。

那時的習近平,已內定為接班人,但他那一副土老冒的模樣並不足以服眾。於是,令計劃瞞過黨內元老,提前在黨內高官中搞了一次「民意測試」,結果令計劃的得票比習近平還高。有此「民意基礎」,總書記為什麼要給名不見經傳的習近平來做呢?乾脆令計劃自己來做好了。

可惜,百密一疏,兒子的一場突發車禍引發了官場的連環地震,令秘書的皇帝夢瞬間折戟沉沙。不僅皇帝當不成,連秘書的位子也保不住,甚至連像百歲老父當年告老還鄉的自由也沒有了,一年多以後,令計劃等來了他的終局:到秦城監獄去跟薄熙來、徐才厚、周永康打一圈衛生麻將。

同為秘書,命運不同。溫家寶由秘書熬成總理,曾慶紅由秘書熬成國家副主席,令計劃卻因為鋒芒太露,不明白「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連昔日的老東家都救不了他。令計劃不僅組建了一個官商結合的「山西會」,而且支持成立聲勢浩大的「秘書協會」,尚未奪權,已圖窮匕現,習近平哪能不先下手為強呢?隨著令計劃的垮臺,連帶他的心腹中央辦公廳秘書局局長霍克和中辦副主任王仲田也被查處。令秘書之後,還有江澤民時代的大秘賈廷安也成為一隻呼之欲出的大老虎。秘書幫成為團派之後第二個一步步走向崩潰的派系。

從來打狗都是給主人看的。嘉慶非得要等老爸乾隆駕崩之後,才對和珅下手,遂有「和珅跌倒,嘉慶吃飽」之說;如今,習近平不是江澤民和胡錦濤的親兒子,不等江澤民和胡錦濤去見馬克思,就對他們的寵臣毫不留情、大打出手。

面對新一輪的暴風驟雨,令計劃再也拿不出自救的計劃,賈廷安再也無法讓朝廷保有安寧,而心中最痛的,自然是江澤民和胡錦濤。

作者:余杰(中國旅美獨立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