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3年多來,每逢星期五晚上7點,就有一群人來到台北市紹興北街的慕哲咖啡館聽演講。人少時,4、50人;多時1百2、30人,把地下一樓擠得空氣有點悶熱。演講的題目有冷門的,像11/1談的「布棉」(布棉不休的新女性運動─喜馬拉雅山下的社會企業);也有熱門的,像反媒體運動、白衫軍或大埔事件,邀請當時社運要角與會。

從價值出發談政治

活動的主要負責人輔仁大學哲學系助理教授沈清楷受訪指出,「哲學星期五」(哲五)不找政治人物來講,而是希望能讓更弱勢的人講話。純政治性議題約1/3;如果再把社運、弱勢議題納入,則約佔1/2左右。他說,談的是「價值」的議題,雖有其哲學層次,但會把社會關懷納入。

談起哲五起源,沈清楷說,他是2010年8月13日與民進黨立委鄭麗君討論,鄭提到要辦一個公民論壇後開始推動。一開始,只有5、6人,題目是「自殺」。因為他父親也是自殺過世,所以他也想要從社會結構探討這問題。後來,每個星期五晚上都辦,題目也比較自由,儘量避免主流議題,從弱勢議題切入。也曾跟部落客酥餅的「深音廣播」一起合作,直到酥餅出國為止。

在主持人部分,沈清楷說,後來也找了一些比他小10歲左右的年輕世代;一來、他們有他們的關懷;二、人做久了,也會倦怠,敏感度也會不足。至於經費來源,場地由慕哲社會企業免費提供;接受小額捐款;主持人與主講者都沒有領錢,也不必找大筆捐款。

每場都從聽眾自我介紹開始

每次演講活動開始前,主持人都會要求聽眾先以10秒自我介紹「你是誰,職業及是不是第一次來」等等。像今年年初陳婉真談「離亂十年」,聽眾約1百出頭;從自我介紹裡看,約有8成左右都是第一次參加。

哲五的特色之一,就是每場活動都有相當高比例的聽眾是第一次來參加的。怎麼熱鬧的台北街頭,還是有這麼多源源不絕的年輕人,沒去踩街、逛百貨公司,跑來這裡聽演講?沈清楷說,他們沒有動員,僅是每個星期在臉書宣傳這週的主題與演講者,可能是口碑打開了,聽眾就自己來。

每場活動都以三個形式進行,先讓每個聽眾一人10秒自我介紹;第二個是講者演講;第三個則是自由討論。沈清楷表示,剛開始辦活動時,只有6、7個聽眾,當然要自我介紹;但人一多,大家要自我介紹下去時,發現好處就是讓講者可以瞭解聽眾來自哪裡,所以,也應該使用哪些語言;同時,當聽眾是來自於很多不同專長者,「大家也很勇時,也抑制一下主講者驕傲的心」,不會認為自己是最懂得。否則這就會變成演講會,而非論壇。

是對話 不是說教

當天陳婉真的場合裡,這位過去獨派闖將談的是她這些年來做的老一輩台灣人在1940-50年的口述史。討論時,有3、4位就是那個時代的老先生慷慨激昂起來發言。有的站起來批哩啪啦講了現在年輕人應該多瞭解台灣歷史,不知道那時候國民黨統治的多惡質等等;有的則相當感性地說,看到現場這麼多年輕人來聽台灣歷史,非常感動等等。

不管是感嘆年輕人不知台灣史,或是感動這些年輕人這麼想瞭解台灣史,持平而言,他們談話的基調似乎都跟當天氛圍有一定落差。對於這兩種極端,沈清楷說,他可以理解。他不會去要求這些退休、7、80歲老先生,能理解年輕人想什麼,這是「世代的差異」。

沈清楷說,其實只要把資訊給年輕人就好了。他在學校做過調查,「誰認識鄭南榕?」「零」!所以在質疑下一代不懂時,應該要去問,台灣教育有沒有教過他們?並非讓年輕人產生仇恨,而是要給他們訊息,讓他們自己判斷。

如果以統派的角度來看,哲五的政治議題活動幾乎都可以歸類成「文化台獨」。留學比利時的沈清楷笑說,他不是傾向台獨,而是主張台獨。他還開玩笑用日前主張台獨有71%比例民調說,聽眾裡有71%是主張台獨的。

但哲五的活動,卻跟老獨派活動調性上差上許多。沈清楷說,獨派有個「意識型態的宣傳」,但哲五則是以「問題討論意識」切入,例如可能不會談台獨,但會談國家的想像、或台灣民族主義與中國民族主義的差異。

沈清楷說,也曾舉辦過「統一」的問題,請張國城來談「被統一的台灣?!」會場也有中國學生支持統一,強調兩岸血脈相融等等。這時候,主持人會比較保護這些中國學生,因為在這場合他們相對弱勢,讓他們多講一些。這是開放的場合,大家都可以討論,而並不是討論,就要改變你的價值觀。

沈清楷說,哲五也曾請服貿立場對立的人,如中經院WTO中心副執行長李淳來及台大經濟系教授林向楷,分別談兩岸服貿協議。雙方對服貿立場不同,但都批評服貿簽訂過程其實是黑箱作業。

不做政治動員

十月十日國慶日前,曾有人建議把哲五活動拉到學生抗議會場,但這個提議被婉拒。沈清楷說,哲五當然也可以拉到外面辦,但一來、當天國慶抗議另有主辦單位,不好意思搶人家場子;加上運動的場子裡,其實是很難深入討論議題的。

沈清楷說,他們也不去「動員」,因為這是組織做的事。哲五歡迎各個團體來這裡找人,把有興趣的人帶走,例如當天憲法133來這裡辦活動,一百多個聽眾裡就招攬了40位志工,但直接動員則不是哲五的目標。

幾個月前,輔大歷史系教授陳君愷也在這裡講一場「解碼228」,談1947年行政長官陳儀在鎮壓前炮製台灣人造反的主張。原本以為枯躁的的史料討論,怎麼也吸引百多個聽眾?有的是國中的公民老師,有的是大學生,有的就是單純的年輕人,想來聽看看老一輩人經歷什麼遭遇。

哲五的活動,似乎沒有「說教」的感受?學哲學的沈清楷則說,任何的對話都有「說教」成分;但就擔心這個「說教」只是單向的,不能反駁的。如果後面有開放性,可以反駁。他說,「說教」的意味越高,排他性也會越高。哲五的場合已經有些共同性,如果再加入排他性,那就會很恐怖。

哲五的聽眾有很大比例是學生、年輕人。對於社會有一股勢力喜愛貶抑現在的年輕人是「草莓族」,沈清楷說,年輕人抗壓性也許不如老一輩的人,但這也是好事。因為他們可能會對壓力背後的社會不公、剝削、或權威管教,起而反抗。

他反問,為什麼國外的小孩不被要求抗壓性,可以活得很好,台灣的小孩就得被要求抗壓性呢?也許我們是活在一個過於壓抑的社會,所以要求抗壓性,才能出人頭地?我們是不是想培養一群有抗壓性的奴才呢?

不必戴著面具講話

蔡英文來過一次,題目是「一個人的旅行」,沒有政治味道。她只是坐在下面,當個觀眾。沈清楷說,哲五不找政治人物來講,而是希望能讓更弱勢的人來講。

對於如果有政治人物想來聽,沈清楷建議,大部分的政治人物都太緊繃,戴著面具,一露臉就得應付人,好像一旦成為政治人物隨時得準備面對公眾演講;如果他們能當一般聽眾,會比較容易貼近一般人的想法。

沈清楷說,政治人物講話,常陷入政治攻防,好像一講話就得說他講的是對的,「台灣不能只有這種講話方式」。但討論時,可以猶豫,想一下,不能說聽到不喜歡聽的,轉頭就離開了。

經營哲五下來,有不少社運團體都曾來這裡舉辦演講過,台灣有第三黨的空間嗎?沈清楷說,目前似乎沒有。因為台灣的公民運動有去政治化傾向,不會把公民的實踐與政治結合,希望保持團體的純粹性。外在環境的資源也枯竭,加上他們也是政治生手及社會對第三黨的期待似乎還不足,以及單一選區兩票制因素,讓參選的門檻更高,目前這個氣氛似乎還不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