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欲靜,而風不止。

 

從巴西回來後,我很高興以後就可以全心繼續投入在教學研究,及核能、生態的關懷了,但接踵而來的1992年底的第二屆首度全面立法委員的選舉卻打亂了我所有的規劃。回到台中後,我就被捲入協助民進黨立委候選人的選舉中。

 

我參與1989年立委選舉時,代表民進黨參選人只有兩位,只當選一位。但經過三年後的台中立委選舉,雖然應選名額只有四名的局面下,民進黨內躍躍欲試的候選人,一口氣冒出了四名戰將:洪奇昌、劉文慶、陳陽德及紀萬生。但明眼人知道四位全部當選是不可能的事;如果能夠與國民黨平分秋色,當選兩名席次的話,這就算做一大勝利了。但台中民進黨部不從政治現實的考量,只為了息事寧人,不做壞人的心態,竟然同意全部四名戰將披掛上陣。國民黨看在眼裡,也耍了一招陰謀,故意提名三位候選人,聲稱「禮讓」一席給民進黨,其目的是為了誘使民進黨及選民,全力鞏固洪奇昌的選票,而使國民黨三名候選人都能順利當選。我既參選過立委,又現為國代,過去受到各方人士的協助輔選,現在為民進黨同志輔選,我實義不容辭。

 


民進黨四位候選人的背景、理念及派系迴異。他們相繼地投入了選戰,個個鬥志高昂,個個都充滿希望,各不相讓。這種過份樂觀的態度,看在國民黨的眼裡,心中暗爽。

 


到了最後決戰的關鍵時,從台南轉戰到台中,時任立委洪奇昌的聲勢,如日中天。我開始擔心,如果選民真地集中選票投給洪奇昌一個人的話,不是重了國民黨的計謀嗎?我在情急下,為了民進黨在立法院的席次,就向黨部建議,以「望二不難」,「自動配票」向選民訴求配票給洪奇昌和劉文慶。為什麼洪奇昌及劉文慶?因為從輔選的過程及民意的反應,以及我個人的評估, 陳陽德及紀萬生的當選機率不高。但台中民進黨部對我這項建言,只說黨部基於中立原則,一視同仁,還是依舊以一貫不得罪人的態度行事,把政治當人情來運作。 看著黨部人員,我不快地說:「黨部不敢講配票,我講。」

 

 

但我的建議都受到所有候選人的抱怨及反對,並受到不少人的攻擊。為了政黨的整體利益,心中知道我只能走自己的路了。為了使自動配票更具號召力,我說服了台中大老張深鑐、省議員何春木、及前台中市長陳端堂發表緊急聲明,並刊登於報上。同時我也鼓吹學界緊急呼籲,要求台中市的選民支持洪奇昌及劉文慶,以便開創台中市反對運動的新頁。從政治的常識,這種作法是一種個人政治生涯的自殺行為。但當時,我只從台灣民主運動的觀點及政黨的利益思考,其餘的,我也不在乎了。

 

 

選舉結果,果然,洪奇昌和劉文慶均雙雙高票當選。這是在台中市立委選舉中,第一次與國民黨平分秋色,並從過去百分之三十的得票率劇增到接近百分之四十。

 

但選舉後,接踵而來的是無數對我的攻擊。紀萬生認為公開支持兩特定候選人,係「公然殘殺自己同志」,擬採法律行動。美麗島系支持的陳陽德也對我抱怨連連。但我也不想去向他們解釋說明。媒體還為他們叫屈,「雖然二屆立委選舉已落幕多時,唯此間各派系與林俊義之間的心結,卻一直沒有化解的跡象,也不知是林俊義不知道已得罪人,還是沒有時間去向他們進行說明與解釋,反正是迄今兩者都還未有過接觸,導致批評他的聲音不斷出現。」

 

 

選舉確使很多人瘋狂失智。過去,我曾兩次作為候選人,我知道所要面對的各方壓力及選舉的奧步;這次,我更清楚地看到選舉期間,黨內黨外候選人彼此間的爾虞我詐、鉤心鬥角、明爭暗鬥的伎倆,令人心寒。

 

 

台灣的選舉,好像與政治哲學的道理與民主的規範背道而馳。瞭解三次大選的實況,我心知肚明台灣政治選舉的黑暗與齷齪。自1989年後,整個選舉文化每況愈下。地方派系、政黨派系、地方家族、財團勢力、政治人物的背景、動機等形成選舉文化的雜碎物,使台灣民主的健康發展障礙橫生,困難重重。對國民黨而言,任何的選舉其實就是官商勾結、黑白共治的既得利益團體的保衛戰,因此以金錢綁樁、利益輸送、賄選抹黑已是選戰勝選的不二法門;政治人物的心中毫無政治的信仰,油腔滑調,謊言連篇,亂開支票,只把民主掛在嘴邊,任令民主的真諦越腐爛,越有利。對民進黨而言,年輕的世代,大都未經壓抑的年代,憤怒的歲月,及民主運動的洗禮,因而培養不出堅實的政治信仰,及忠實於台灣未來的民主目標。在這價值錯亂的年代,我實在對台灣民主的前景,不抱樂觀的態度。直至今天,台灣的民主,仍徒有選舉的道具,但毫無民主的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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