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亞,肯亞,我來了!

     

     捱過了六個月等待的煎熬,我們終於在1971119日 收到了肯亞政府的工作證。 第二天一早,我們興奮地拎著五箱行李趕往紐約肯亞大使館辦理簽證,希望能搭上當天晚上飛往倫敦的英航班機,以便次晚可以銜接上飛往肯亞首都奈羅比(Nairobi)的東非航空班機。 一切如願,我們順利拿到了簽證,於是按照行程出發。 第二天早上到了倫敦。踏上了英國國土,讓我聯想到英國文學史書本上的人與物,總想印證一下。 而且,接下一班的轉往肯亞的飛機尚有十多個鐘頭,雖然很累,仍想把握時間到城裡觀光一番。 把行李安頓後,走上出關窗口時,沒想到我的護照又出了問題。 雖然我解釋在倫敦只是過境而已,移民官員也不放行。 經過我苦口央求,說太太已在通關門外邊等著,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官員才同意我以付費的方式得到24小時的簽證。

 

在台灣時,國人申請護照或出國時(早期有護照還需出境同意書),受到自己政府的刁難,心裡已忿忿不平;在國外時,又受到外國政府的刁難,心裡實在很難消受。記得,作研究生時,為了到哥斯達黎加、巴拿馬、加勒比海島嶼作研究,因為持中華民國的護照,受到很多簽證的困擾;這次到肯亞因簽證所受到的叼難,感觸實在太深了。難怪早年國人都想盡辦法移民,拿個他國的護照,不再受氣。

 

第一次到倫敦,我們也只能蜻蜓點水地看了一些著名的景點,也第一次嘗到了英國的美食 fish and chipsKidney pie等。觀光倫敦雖感興奮,但在參觀大英博物館,看到了不少英國殖民地時代掠奪來的文物時,我都有些忿忿不平的感覺。 回顧當年參觀日記,我驚訝地看到我日記中寫的一些評語:「...殖民帝國主義的掠奪;皇宮沒什麼了不起,灰灰的又普通;戴著奇怪帽子的御林軍,踢步像機器玩具一般,多麼無聊的傳統」。

 

我們玩到最後一刻才趕回西思羅機場(Heathrow Air Port)。東非航空首停德國,後又在烏干達(Uganda)恩得培(Entebbe)機場稍事停留後,於次日清晨到達肯亞奈羅比(Nairobi) 機場。下機後,乘客擠成一團等著檢查黃皮書。 一位肯亞官員在吵雜聲中,拿著一個擴音器,不知在說什麼。 一個抽著煙斗的英國男士,手裡拿著一本鵜鶘 (Pelican) 出版社的偵探小說,趾高氣昂地用食指勾向內,使喚那位肯亞官員說,「你過來告訴我你說什麼?」 那傲慢的態度令我不屑,但拿著擴音器的肯亞官員竟然乖乖地走向他說明。 二十分鐘後,我們擠到提領行李的地方。沒有行李輸送帶,我們只能在分散的行李堆中找。通過海關時,海關人員看到我們有四大箱行李,堅持我們打開受檢,一一翻查。 當我從出境處出來時,已是滿身大汗。 MCC 駐東非主任Hershey已在外面歡迎我們,並有肯亞隨員幫忙行李。 他一再地抱歉,解釋延誤我們申請工作簽證的原因。人已站在非洲的土地上,過去的懊惱,早已不翼而飛了。 出了機場,一路看到的都是紅色乾結的土壤,植被很少,偶而也會聞到似燒焦腐爛的味道。看著太太不安的神情,我握著她的手說,非洲,我們終於來了!

 

進入奈羅比城,兩旁街道的房屋看起來十分簡陋,雜亂骯髒。不知為什麼我並沒有感到不適應。 可能是過去我都在野外工作慣了,也習慣了少年時期台北巷道簡陋雜亂的記憶。 一路上看到各色人種,黑、白、棕、黃,來來往往,十分熱鬧。 不久,我們的車子在一戶古色古香的大庭院前停下來。 這是門諾教會在奈羅比接待各地來來往往的傳教士、志工等人員的招待所。 一進門就看到一片整理得漂漂亮亮的內院,高聳的樹木隨風飄搖,綠茵處處,夾雜著紅花白花的矮叢。屋內家具擺飾十分典雅,又有幾分非洲的味道,但門內門外,猶似不同世界。 我心裡想,這麼好的地方!

 

我們馬上被引介給負責招待所的女主人 Elizabeth Hostetler,一位典型傳統門諾女士,頭上戴著傳統的頭紗(head veil)。她帶引我們到房間後,毫無表情地離開。房間大,家具設備十分舒適。我們因旅途勞累,稍為梳洗後,就躺下休息,很快地睡著了。突然,我們從睡夢中被敲門的聲音驚醒,還來不及開門,只聽到一聲,”Tea time!”我們趕快起身走出房間。 一看,內院草坪上有一大型桌子,上面擺滿了各種小點心,走廊上已坐了一些人。我們猶疑地跨出門檻,找了個位子坐下後,當地服務生立即奉上茶來;我還來不及說不,牛奶已倒進茶裏。Hershey主任不久進來,一一給我們介紹客人。顯然,大夥都是MCC派出來到東非各國的傳教士及志工們。 一開始,大家看到我都很好奇,不敢相信,在MCC的志工中,居然會有一位東方人,但又不便直問。 一陣子後,知道了我們都是哥森學院畢業的,太太又是純門諾的背景後,大家聊起來就放鬆多了。 我很興奮地聽他們各地工作的經驗。牛奶加糖的英國茶是我第一次的經驗,一邊喝著,一邊享受周圍美麗的環境,我似有身處英國,不在非洲的感覺。

 

早茶結束後,我們到四周的庭院散步。 這一棟建築物顯然是英國殖民時代所建造的,設計規劃與英國中小型的庭園不相上下,很多矮灌木圍牆,草地寬長;高聳搖動的鳳凰樹(Flame tree)和紅木槿(Hibiscus)上下輝映,與散佈四周紅磚的建築物渾然一體。我們回到房間,稍事休息,不久,我們又被一陣鈴聲嚇了一跳,原來那是要所有房客到餐廳吃午飯的信號。 兩扇大門後是一間雅緻的餐廳。用餐時,每個人都有指定的位置,須站在椅子,等著Hostetler女主說, 「請坐」 (You may be seated”)後,大家才拉出椅子坐下來。 她說,「讓我們一起禱告。」之後,兩旁各有一位非洲服務生,拿著一大盤的食物,一一夾到每人的盤子上。當三大盤的食物(一主菜及兩副菜)都分配完了後,大家才啟動。甜點咖啡完後即可各自離席。哇!這一輩子,我都不曾受到這樣的服侍。 說實在,當時我確是感到點尷尬不安。 把招待所的規定一一了解過後,才知道這兒仍維持傳統英國式的生活作息,早餐七點半,午餐十二點三十分,晚餐八點;早茶十點十五分,下午茶四點十五分,早午晚餐必須準時,服裝整齊。 回房間半路上,我有點酸酸地向太太說,”What a nice life!”(多麼好命啊!)

 

第二天早上,Hershey主任載著我們到城中心的MCC辦事處。城中心來來往往的人群擠來擠去,到處都在蓋房子。 擦鞋孩童及各種攤販比比皆是,車子常被人群堵住不動。但到處仍有不少綠地花叢。 進入MCC 所處的大樓,我們走上五層樓梯,來到一小房間, 門口招牌寫著Mennonite Board and Central Committee(門諾董事會及中央委員會)。 坐定後,Hershey 主任告訴我們,我們必須等待肯亞「教師服務局」(Teacher Service Commission, TSC)的面試後才知道被派到那裡。 聽了後,我滿肚子狐疑不快,到現在還不知道被派到那裡?還得面試? 我們填完了面試申請單後,就急著問, 「還需要多久才能知道去那裡?」Hershey主任似無奈地回答,「至少兩個星期吧。面試後再說吧。」 「那我們這段時間作什麼?」我笑笑地問。 他也笑笑地回答 ”Enjoy yourselves.(你們喜歡作什麼就作什麼吧) 「喔!」我笑著,「可以見到Richard Ondeng嗎?」Richard 是肯亞人,是我在哥森學院時的同學。他現在是肯亞Christian Teaching Association」(基督教教學協會)的秘書長,負責肯牙政府招募外籍基督徒教師 「他幫了很多忙。他昨天出差去了,下次再安排吧。」Hershey 主任說。

     

      回到招待所,我不禁向太太說,「我不相信我們是來作志工的。」

「等到知道派到哪裡再說吧!」太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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