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人權委員會今(8)日發表校園老師對學生暴力報告,委員田秋堇以自己小學四年級被老師體罰經驗說,這個暴力暴力相向,就像好一道疤一樣,成為很難抹去的印記,她花了很多力氣,就像樹受傷一樣,要花很多力氣形成樹瘤、把它包裹起來,「但有時一不留神,我仍然會回到小學四年級的那個現場」,「仍記得全班霎時安靜下來、空氣似乎凝結的那個瞬間⋯」。

國家人權會今日上午舉行「檢視校園師對生暴力處理機制」專案報告發布記者會。出席委員包括葉大華及田秋堇。

記者會還沒開始,田秋堇就提到自己學生時代被老師體罰經驗。她說,她昨天晚上開始寫這個發言稿,今天從宜蘭來時,還在車上改。

田秋堇在記者會裡也說,要對老師終身解聘,是難上加難。大部分老師不管是停聘一年或四年,最後還是可以回到學校。這些人如果沒有輔導,他們回到學校還是可能會出狀況。但現有的輔導機制卻是聊備一格,被老師暴力的學生還有PTSD(創傷後壓力症候群,好不容易 家長告贏了,停聘一年,一點用都沒有,國家隊孩子的保護蕩然無存。他們有約談一個家長,「一聽那個老師已經回到學校了,他拒絕我們的訪問,感覺他對政府的信任已經斷鏈。」

對於學生時代被體罰,田秋堇也說,她就是太白目,太相信老師,在日記裡寫了對老師的想法,就被這個老師針對。但她的傷痕跟她調查過學生受的傷痕,真的是微乎其微。

以下是田秋堇表的「我是「師對生暴力」過來人」全文:

我從小功課不錯,一向循規蹈矩、不是讓老師頭痛的學生,照理說,不會有老師想要為難我,但小學四年級時,我竟成了「師對生」暴力的受害者。

小時候我無法理解,老師為什麼針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老師發日記本給我們,說日記就要寫出你們的心聲,我就老實寫說,我不喜歡老師指定的班長人選。大家選了別人當班長,老師竟然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辱罵我們班長,還把她趕出教室,叫她回家!

我們班長被罵到坐在位子上哭,老師趕了好幾次,最後她只好背起書包,站在走廊一直哭,不敢進教室,也不敢回家。我覺得老師不對,你叫我們舉手選班長,我們就選我們想選的人啊,老師到底在生氣什麼?

我很想幫班長打抱不平,但完全不知怎麼辦才好,只能和全班同學一起坐在教室裡,繼續聽老師的辱罵(他氣我們沒聽他的指示,選出他要的班長,用上課時間狂罵我們),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作為小孩子那種不甘願、害怕又無助的心情。

那天回家,我跟媽媽提起這件事,媽媽立刻說,如果老師趕你出教室,你就真的回家,不要站在那邊哭,就直接回家!

寫作業的時候,因為太難過了,我就在日記裡寫下真心話:

「我恨老師,我恨老師那樣欺負班長,班長沒有錯,老師為什麼要罵她?」

第二天到學校,我注意到班長沒來、只顧著擔心她,早忘了我的日記寫什麼了,愣愣的和其他同學一起把日記和作業交給老師批改到下午上課一開始,老師怒不可過的當著全班的面開罵:「蛤!你們有人恨老師!」我心想是誰?怎麼這麼大膽?

「蛤!竟然在日記裡面寫說她恨老師!」我正在想,是誰?就劈頭被老師指著大罵,「田秋堇,你好大膽!你不是說你恨老師嗎?你給我出去!給我滾回家!」

我才想起來,天啊,原來老師講的就是我的日記!對齁,沒錯,我真的這樣寫了⋯,我像犯錯被抓到的犯人一樣,低頭站起來的同時,突然想起媽媽斬釘截鐵的叮嚀,我就順手背起書包、走出教室,直接回到家。

我媽知道原因後,立刻牽著我的手去找校長,跟校長說,小學生說「恨」,事實上是「討厭」的意思,好好教她就是了,為什麼趕她出教室?校長最後把老師找來,老師滿臉笑容、納納的跟我媽解釋(應該有說不好意思),然後我們就回家了。

沒想到從此我的苦日子就開始了,老師明槍暗箭的針對我,幸好本人神經大條、資質駑鈍,有些行為是我以後回想起來,才恍然大悟,原來我被霸凌了!但有些是當時就明擺著的,實在很難假裝不知道。

當時我們都只是小學四年級的女孩,老師規定,考試每扣1分就打一下,可他打人的,是長柄竹掃把、那根又長又粗的竹柄。

我的成績相當不錯,老師沒什麼機會打我。但有次考試粗心,被扣1分。我心想,1分就1分,不過被打一下,和其他被打十幾下的同學比起來,一下算輕的,應該沒什麼!

我和同學一起排隊,一邊聽著竹柄不斷落下的響亮啪啪聲,一邊等著被打。整個教室鬧哄哄的,剛被打過的同學互相看著紅腫的手、互相安慰,還沒被打的同學討論要被打幾下、有的在教別人吐口水在手心可以減少疼痛⋯

輪到我的時候,老師看我一眼,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當時我還頭冒問號,不懂為什麼老師看到我這麼高興?)然後他高高舉起長竹柄,突然打下來,我只覺得好痛!竹柄啪一聲落在我掌心,本來鬧哄哄的全班一下都安靜下來,鴉雀無聲地看著我。我又痛又莫名所以,告訴自己,老師大概是失手了⋯

要好的同學過來關心我,覺得老師對我特別大力,我還說不會啦,應該不是…

我希望我沒有被老師針對,但老師打我之前、那個看著我笑的眼神,我實在很難騙自己。

我很難過,不是被打很痛,而是老師大人欺負小孩、那種我可以掌握你的得意心態。後來我看東方出版社出的「愛的教育」看到哭,我知道,我們老師展現的不是愛的教育,連教育都不是。

老師對我還有其他大小不一的言語暴力、冷暴力,幸好我們後來搬家、轉到別的學校,遇到相當好的老師,初中、高中我也遇到相當多的好老師。

我感謝那些認真教學、善待學生的好老師,但小學四年級老師對我的暴力相向,就像好一道疤一樣,成為很難抹去的印記,我花了很多力氣,就像樹受傷一樣,要花很多力氣形成樹瘤、把它包裹起來,才能繼續向上成長。

我知道我已經向上成長,但有時一不留神,我仍然會回到小學四年級的那個現場,我已經忘記那個疼痛的感覺了,但我仍記得全班霎時安靜下來、空氣似乎凝結的那個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