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發生在三月的野百合學運紀念日又快到了。

影史上第一部關於野百合學運的電影是「男朋友、女朋友」,透過這部電影的回顧與賞析,讓我們回顧一下野百合學運裡面,除了政治改革的訴求之外,關於人的自由這個課題如何蘊藏更豐富的主題與內容值得探索。

政治自由與情慾自主不可分割

情慾自主與政治自主向來都是一體兩面,是人的主體性彰顯的不同面向。而就電影的敘事結構而言,後結構主義更側重於人的生命史詩之詮釋與理解,而非結構的論述,結構限制扼殺了生命的可能性,而詮釋與理解賦予生命各種可能性,以及未來路向之無限想像,想像是給力的源泉,路將無限寬廣。

但個人生命往往與時代交錯混雜,邏輯界線反而是虛構而非現實,大我與小我其實在自我裡面不斷衝撞、對話、糾葛,蔚為生命史詩華麗而晦澀的篇章,卻也是激越而絢爛的煙火,瑰麗但短暫,也如同櫻花一般,往往在最美麗時殞落。如此,企圖反映個人生命史的影像也罷!文字也罷! 無可避免都似乎命定地要落入同樣的糾葛,理性與感性之間的,理想與現實之間的,政治解放與情慾解放亦然。

「男朋友、女朋友」主題在形式上呈現了三個高中同學之間,同性、異性等彼此情感交錯糾結的歷程,以致於後來參與學運,都在青少年性格中埋下些許伏筆,雖不免斧鑿痕跡。但在學生聚集的廣場上避免談及政治口號,僅以「跳樓、自殺」等隱喻來影射威權體制的論述與權力控制,以彰顯個人生命做為敘事主軸,避免偏離之用心良苦。

反叛世界的行動幕後

然而,深受時代或事件浸淫或侵蝕的個體生命,時代的舞台豐富了其色彩,如彩虹掛在天空,但消逝之後的茫然與追索卻不停頓地糾纏著已經分不清自我與他人之間界線這些浮游群落。從而,大我與小我之間或明或暗的主旋律與變奏的主從關係,便成為敘事過程難以拿捏的主題之明朗或背景之襯托。

「步入社會的三人」,正是無可避免地再度落入結構性的邏輯詮釋,不免戲劇性地或諷刺性的進入過去所批判的權力核心,而且在道德上透露虛偽的特質,刻意與過去鮮明的理想聖潔構成強烈的對比,以鋪陳敘事結構的張力。

激昂年代曾經叱吒風雲的狂飆青年,他們或繼續追求神話的彼岸,或者落入其他的深淵,也許結構性的限制仍舊束縛著這些個體的生命,但其生命史詩的迥然不同卻又使得他們繼續背負著道德的十字架。1991年的野百合曾經盛開,其純潔無暇恰好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象徵,但一如天使落入凡俗之後,開始展現足跡一般,只能在塵土之上行走。他人的詮釋也罷,自我理解也罷,或許也是另一種除魅過程,揭開華麗的外衣,檢視冠冕之上是否沾滿了蝨子。

反叛恰如創新一般,必須先毀棄既有的沉疴巢臼,至於企圖構築的夢想則不免類屬於烏托邦,必須在行動中使其實現。當世代之間的繁衍係以遺傳為基礎的,將反叛的種子植入並散播時,傳統的延續以科學的生物性來加以堅定根基,其實往往不如理念與思想的繼承或轉折來得動人,改變世界的行動幕後,想像才是更具給力的源泉,但我們也別忘記影像本身即是思想的產物,在你觀影時即在散播反叛的因子。

作者:陳竹奇博士,高雄大學退休教授

右手寫歷史,左手寫文學。
台灣嘉義人,目前從事台灣文學研究。
主要領域為現代性、後殖民書寫,專事寫作。

出版詩集《光影之間》、《這究竟仍是一場夢》
短篇小說集《以父為名》、《涵碧樓傳奇——雲林故事集》(致良出版社)
長篇小說《Psoseongana》

野百合也有春天。   圖:照片由AI生成,陳竹奇提供。